看着韩武的母亲,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十几年前,那个梳着“女游击队长”式的齐耳短发,拎着一个灰色人造革提兜,总穿着一件肥大的灰色上衣,为了补贴家用,无论春夏秋冬走街串巷,扯着嗓子喊:“理发,理发!”的那个阿姨。
这么多年不见,如果不是韩武突然间冒出来叫她“妈”,我几乎很难和原来的她对上号,韩武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他母亲,他英俊的外表和高高的个子和他的父亲极为相像。
他母亲还梳着以前的发型,个子比印象中要矮小许多,她两鬓已经斑白,黑黝黝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角虽然有些下垂,但丝毫没有遮挡住她犀利的眼神和瞪向安雨时的杀伤力。
小时候总认为“皱纹”是和“慈祥”、“见多识广”划等号的,长大了才发现原来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恶意,远比一个所谓“心狠手辣”的年轻姑娘的眼睛要让人害怕十倍、百倍!也明白了年老并不一定就是知识渊博、思想睿智、经验丰富的代名词,因为“老糊涂”比比皆是。
韩武诧异地看着我,指着安雨问:“这是?”
我答:“这是我妹妹,我妈派我俩买菜来了。”
韩武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她母亲,感觉在这样一个尴尬场合,无论介绍我还是不介绍我都觉得不合适,于是拽着母亲的胳膊说:“走吧,不就买个菜嘛......”
韩武母亲十分不友好地瞪了安雨一眼,又警觉地浑身打量了一下我,我不自然地笑着叫了声:“阿姨!”
她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拉着韩武气鼓鼓地说:“走,儿子!”
韩武搂着母亲的肩膀,回过头来,调皮地闭上一只眼睛眨了一下,用口型告诉我:“我先走了......”
安雨冲着韩武母亲的背影小声嘟囔:“老刁婆子,也太厉害了吧!”
我拉拉她的手,紧张地说:“你小点儿声......”
安雨又问:“她儿子是你同学吗?”
我答:“哦,是的,我们是高中同学。”
安雨感慨:“你们同学看起来还不错哦,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妈妈?”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着问:“你说呢?”
聪明的安雨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说:“是呀!父母怎么能随意挑选自己满意的呢?”
自从放暑假回来,我还没有完成父亲委与我的“重任”:和安雨谈谈有关“早恋”的问题。我觉得谈的不好反而让她反感,会更加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如果这样我不如先不开口。
今天,我突然觉得是一个特别好的契机,有好多话想对安雨讲,就亲热地搂着她的肩膀说:“姐姐刚收到五十元的稿费,请你吃绿豆沙好不好?”
安雨撅着嘴巴撒娇地说:“不行,我要吃冰激凌!”
我笑着说:“好吧!今天听你的!”我觉得安雨在我面前的样子,更像一个在妈妈面前小女孩的模样,我很欣慰,也很羡慕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表现,而这个人恰巧还是我。
来到上高中我们曾去过的那家冷饮店,原来简陋的小店已焕然一新,胖胖的中年女服务员已换成年轻的小姑娘,上午店里人不多,只有一对恋人坐在角落里亲密地窃窃私语。
我和安雨一人要了一个冰激凌,安雨把不锈钢小勺含在嘴里,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恋人问:“姐,你是要和我谈话吗?”
我乐了,问:“姐妹之间的聊天能叫‘谈话’吗?说‘谈话’太严肃了吧?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安雨狡黠地说:“那今天我们只能说自己的事......不许问别人的事情。”
我说:“好呀!我今天就只讲讲我自己的事。”
安雨托着下巴看着我说:“我最喜欢听你讲故事了!”
一直以来,每当看到什么好书,我都忍不住会推荐给安雨看,有时甚至把我认为精彩的一页折起来放在她的枕边,以便她能读到“重点”,可她总是借口说练琴没时间,让我看过后再讲给她听,说我讲故事有“代入感”,比看书有意思。
我直直了身板,端坐起来,微笑着说:“我开始了哈!LONG LONG AGO......有一个小女孩喜欢上了一个大男孩......”
安雨没想到我这么直白地开了头,忍不住问:“这个大男孩是谁呀?”
我假装生气地打断她的话,“严厉”地说:“我希望在我讲的过程中最好不要有人打断我,可以吗?”
安雨频频点头,生怕我变卦不再讲自己的“故事”,说:“我保证,我保证!”
我平静地接着讲道:“有一个小女孩,在还没有你现在大的年龄,喜欢上了一个大男孩,她不知道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反正看到他就觉得很开心,尤其是他露出白白的牙齿笑起来的样子。她愿意和他在一起说话,也愿意在他面前耍赖‘欺负’他。这个小女孩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因为她太小了!她实在想不了那么长远,她以为她会一辈子和这个大男孩就这样走下去,只要能天天看见他,她就觉得非常满足......
直到这个大男孩有一天兴奋地跑来告诉她,让她帮忙看看他喜欢的一个大姐姐‘好看不好看’?这个小女孩当时就傻了......她虽然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喜欢这个大男孩,可是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大男孩没有理由不喜欢她呀,他所做的一切都证明他分明是喜欢她、在乎她的呀!他怎么说变就变了?他是嫌她小吗?可是他为什么就不能耐心地等她长大呢?”
我的思绪一下回到自己当时“受到伤害”时的委屈情形,眼泪禁不住在眼眶中打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