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别人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我觉得婴儿时期的事情我好像都还记得,比如:我躺在床上,脚上绑着铃铛,只要我一活动,铃铛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我就快乐地咯咯直笑。但是,笑完之后的事情我就记不得了。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我婴儿时期所谓的“记忆”只是一个画面,那个我躺在床上咯咯笑的场景源于我父亲无数次的描述。
我真正能记得事儿,应该是在四五岁的年纪。那时我们家住在离父母上班不远的红色砖墙的家属楼里,那是一个不大的三岔路口:一条路通向爸爸妈妈上班的工厂,一条路通向我后来上学的学校和市里面最大的百货商店,一条路通向我们后来搬家的新房子和郊区的“大野地”。
没搬家前我家住在一楼,狭窄的窗户往外面伸出些,类似现在的飘窗,窗户外面有铁栅栏围着,我在栅栏上缠了好些花花绿绿的毛线,假装是琴弦,然后学着电影上的人在那里“蹦蹦”弹琴。那时,我总是喜欢站在窗台上往外面东张西望地看。
家属楼旁边是厂区食堂,每到中午的时候,厂里的大喇叭里播放着歌曲,食堂外面总是蹲满了许多身穿油乎乎工作服吃饭的人们。饭菜的香味总是飘到我的跟前,让我很饿,觉得这个时候爸爸妈妈也该下班了。
一天我站在窗台玩,妈妈在床上逗妹妹,妹妹很胖,我很喜欢她。这时爸爸用筷子扎着一串馒头哼着小曲儿进屋了。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突然发火了,一边哭一边说,我想可能是妹妹拉在床上了,爸爸不吱声赶紧放下馒头去厨房了。
我家斜对面是个工地,那里在盖一所新医院。工地上堆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并排放了很多像月牙一样形状的水泥,只是两头不是尖的而是平的,经常有比我大的小朋友坐在两头当跷跷板压着玩。我爬不上去,太高了。后来听父母说“跷跷板”有一次倒了,把一个小朋友的腿压断了。
二楼一个叫“蝈蝈”的小男孩总是喜欢找我玩,他长着一颗大大的脑袋、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小小的身体。
医院前面在修一条通向“大野地”的新马路,我和蝈蝈经常坐在马路牙上看他们铺路。看他们一会儿倒沙子一会儿倒石头子,最后往上面浇了一层黑呼呼像糖稀一样有味道的东西。有次我们到马路对面去玩,“黑糖稀”还把蝈蝈的鞋子给粘掉了。
天冷了,树上落了许多的树叶,我和蝈蝈就捡树叶玩,看谁捡的树叶多。然后,我们坐在马路边上玩一种游戏,就是把树叶根“十”字交叉地相互拉扯,看谁的树叶根先断,最后没断的树叶我们管它叫“大王”。
下午太阳出来了,本来硬硬的马路又变得软和起来,蝈蝈用棍子居然可以把黑黑的像“糖稀”一样的东西挑起来。他把挑起来的“糖稀”裹在木棍上,用手团团,就变成了一个小鼓槌,他拿着“鼓槌”敲敲这个,敲敲那个。他神气的样子让我很是羡慕。
蝈蝈看我喜欢,就在马路上软和的地方又挖了些“糖稀”给我也做了个鼓槌。我们互相敲来敲去开心的不得了。“鼓槌”玩腻了我们就把它放在口袋里,坐在马路边继续东看看西望望。等到该回家时我们才发现:我们俩的“鼓槌”都融化在了口袋里!
蝈蝈帮着我从口袋里往外抓“黑糖稀”,我帮他从口袋里往外抓“黑糖稀”,四只小手上全是黑呼呼黏了吧唧的,我们不明白,刚才还是硬邦邦的“鼓槌”这会儿怎么像冰糕一样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