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吗?
做好事会成瘾,花钱会成瘾,被人包养会成瘾,写东西会成瘾,暴饮暴食会成瘾,就连偷东西也会成瘾。只要你想到的事,但凡做到极致都有可能成瘾。
这种感觉就好像那些吸烟的人,一旦停止,浑身难受,身上万条虫爬,心里郁躁不安。
那天在厕所里,王宇说雨欣偷东西。如果王宇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切都明白了。雨欣偷东西被王宇发现了,王宇恰好利用这威胁她去拿我的剪刀。可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从小生活优越的女孩会有这种恶习。
我静静地等着真相揭晓的一天。我希望这个结果是由别人来证实的,因为我没有证据,而且经过陆榆的事后,我不敢再涉及罗北“身边的女人”,万一又逼走一个就好笑了。
食堂里,我拍着罗北的肩,“多亏你了啊,给了我剪刀的提示。”
“那你也别揪着雨欣这事不放,她肯定是有原因的。她,怪可怜的…”罗北从我碗里夹走了一块红烧肉。
“臭罗北!”
季明泉见状赶忙把他盘子里的牛排夹给了我,罗北阴了脸不抬头。我连忙夹了回去,笑着说,“不吃不吃,你吃吧。”
“你吃!”他态度强硬地又夹了回来。
“让什么呀,夹来夹去,还能不能吃了。”童正嫌弃地说。
我吐了吐舌头对童正说,“哎,对!什么叫我揪着不放呀!老黑,你告诉罗北,我是不是就在宿舍跟雨欣说,让她不要胳膊肘往外拐,要不然宿舍信任都没了。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找过她对不对!”
“对对对,是这样的。”童正表示赞同,“这次小喜鹊没有太冲动。”她笑着说。
罗北头也不抬地低头吃饭,竖了个大拇指表示满意。
日子数着走,直到期末,才终于有了动静。
班里最近总有人丢些小物件。因为贵不到哪去,所以起初也没人计较。直到班长李巧的钢笔丢了,那只钢笔是她爸爸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十分昂贵,这才引起了大家的重视。
“你丢笔了?”
“对啊,就那只我觉得特别好看的水笔。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放哪儿忘记了,原来你也丢东西了呀!”
“恩,上学期买的一个特别漂亮的小木梳丢了。”
“哎呀,我也丢过东西,很久之前,我的香水小样也丢了,我以为是自己丢三落四呢。”
“哎,不知道是谁,这么点东西也要偷的,自己没钱买吗?真是的…”
“是啊,到底是谁啊?”
“呵,这次偷大了,早晚得抓住她!”
同学们议论纷纷,班级里同学们相互怀疑,出现了信任危机,似乎只有说自己也丢过东西才能洗脱罪名。如此说来,我也丢过,季明泉给我买过一个水杯,我还没来得及用,放在桌上就不见了。当时我还在想是不是自己遗落在图书馆被人捡走了,现在看来值得思考。
童正跑过来一下子搭住我的肩,“小喜鹊,我跟你说哦,其实我也丢过东西,我有一件短袖,是我最贵的短袖了…晾在阳台,不见啦。”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依旧轻声对我说,“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真的,就那件有玫瑰花的白短袖!你记不记得我好久没穿过了,我当时还以为是风吹掉楼下去了,去找了也没有。”
“你当然没穿过啦,冬天刚过完。”我嘲笑她,装作不信的样子和她开玩笑。
“你别扯。”她着急了,捏着我的校服,“反正…我现在真有点怀疑是被人偷了,因为就算是吹掉地下,也不会消失啊。”
我看了眼四周的同学们,拍了拍她的肩,“没事,我觉得坏事做多了,是藏不住的。”
雨欣照旧每天中午都去天台的空调箱那儿坐着,罗北有时去看看她,有时赶上雨欣状态好便不去。罗北已经很久没去过了,证明雨欣的状态还不错。
北晴姨给我和罗北送来了一罐她自己炸的牛肉酱。午饭时童正吵着要拌着炒面吃,无奈,我只好回宿舍拿。
季明泉放下他的牛扒叉子便跟在我后面追了出来,“小喜鹊,我陪你一起。”
“你跟着我干嘛呀,快吃饭去,我很快的。”我笑着催他回去。
“不,我得陪你。”他又亮出了杀手锏笑容,一脸真诚。
“行,走吧走吧。”
女孩子们都在食堂吃午饭,还有些勤劳努力的一些在教室里继续啃食知识。宿舍楼里静悄悄的,我走到宿舍门前,发现门虚掩着。
“这个老黑,最后一个出来还不关门,这是想把贼招家里来。”我心里默默骂着童正。
“哗啦。”一声东西散落的声音。门开了,屋里果真有人,门里的人和我都愣住了。
“雨…欣?”那人背对着我蹲在地上,僵在原地。我又问了一遍,“雨欣,是…你吗?”
她缓慢地转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子,布袋的绳子还在她手上打着晃,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罗柔?你,你怎么,回来了啊?”她尴尬地笑着,放下袋子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往床底下推。
童正那条白色短袖上的红玫瑰热烈地刺激我的视神经,我跑过去推开她,拽出了那条白色短袖。就这样,那条短袖被我捏在手里悬在半空,她看着我默默低下了头。
“罗柔,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这是什么?”我看了看那堆东西,又挑出一把木梳,“这是刘琴的木梳吧?”
雨欣开始流泪,一下子坐在地上,捂着脸不说话。
我拽过她手里的布袋子,班长李巧的那只钢笔委屈地躺在里面,还有一些请零八碎的好看头绳、香水、漂亮的笔记本之类。
“我明白了,王宇所说的我都明白了。”我死死地抓住布袋子,不想让她把物证抢走。她只是哭,哭得十分可怜但不说话。
“这应该是在你家破产前开始的吧?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从小生活条件那么好,为什么要偷东西?”我不解地看着她,“是不是王宇抓到你偷东西,所以威胁你帮她拿我的剪刀?”
她靠着床边点了点头,鼻子眼睛都哭红了。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伤害…”手机突然响起来,我看了看手机,是季明泉催我了。
“喂?明泉。”
“小喜鹊,你是去制作牛肉酱了吗?”
“那个,明泉,我有些拉肚子,就不去了,你帮我跟老黑说让她去医务室帮我拿点药。”我找了个借口支开了他,又用拿药的事拖住童正。
“没事吧?要不要紧啊,那我一会儿让童正给你带饭回来。”他紧张地询问我情况。
“没事的,没事的。”我匆匆挂了电话。
雨欣还是坐在地上,像在等待审判。她不哭了,安安静静地收拾眼前的东西,等着我。
“你能回答我了吗?”我看着她,为这个表面上看起来骄傲无比的“富家女孩”感到悲凉和可笑。
“哈哈。”她轻轻笑了一下,笑声和她脸上的红映衬出一幅恐怖的画面。我后背一凉,听着她说,“其实我从小就偷东西。”她看了我一眼,我盯着她,感到不可思议。
她拿着李巧那只钢笔把玩,“就这钢笔,能值多少钱,她还当宝贝,要是以前我爸在的时候,这都没法入我的眼。”她伸手扯出一张餐巾纸铺在瓷砖地上,拔了钢笔盖,写下了“偷”字,“我从小就喜欢偷东西,不是因为我缺这个东西。我第一次偷东西,是去一个小朋友家玩,她家条件也是很好的,家里的抽屉时常拉开着,里面就散落着很多钱。我看着一个抽屉发呆,对抽屉里放着的一百块钱充满了渴望,其实我从不缺钱。但那时候我就觉得,怎么说呢,别人的东西就是好,哈哈,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我被她的笑声拉了回来,发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然后,趁着他们家人都去客厅了,我一把抽出了那一百块钱塞进兜里。你知道吗?我太紧张了,我都没好好折叠,后来,我在街上掏出那一百块钱时,那简直就像是擦屁股纸,皱巴巴的,但我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惊险刺激,我拿着这一百块钱去买冰激凌,逛面包店,仿佛我从未吃过这些东西一样。”
她回忆的脸上充满了幸福和向往的神情,大概是坐累了,突然她伸直了双腿问我,“你没有过这种感觉吗?”
我突然想起罗北说过的一句话,“没有人过得会比你想象中好多少。”眼前这个狼狈的女孩,真的是我当初嫉妒向往的雨欣吗?
我费解地摇了摇头,“可你不缺这些东西啊,长大了为什么还要偷呢?”
“你不懂,就是这种感觉。后来渐渐长大,我发现偷对我来说好像成瘾了,我不缺这些东西,可我不偷就觉得浑身痒痒,血管里好像有虫子在爬,挠得我心里十分狂躁。”
她凑近我狡黠地笑着说,“但是我却不能容忍别人偷我的东西,所以那次你误拿了我的香水,我反而会劈头盖脸地站在制高点骂你,哈哈。”眼前的她似乎无视了我的存在,极尽本性地吐露着她的心声。
我看了看表,拉着她说,“行了,先收起来吧。童正和齐琪要回来了,你不想被她们看见吧?”
她被我的话惊醒,“我不能被她们知道,我求了王宇很久她才答应不说的,她也怕我把她的丑事告诉罗北。罗柔,偷你剪刀不是我故意的,你帮我保密吧,你帮帮我吧!”四散一地的东西被雨欣划拉到布袋子里,地面整洁如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面对眼前这个女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起品行恶劣,她更像是患了某种疾病,上瘾。这次我提醒自己不能鲁莽行事,决定先替她隐藏,再找罗北他们商量。
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先这样吧,快去把脸洗了。”
“啊?”罗北惊讶地把面条悬在嘴里,又马上咬断,“传说中的‘偷窃癖’?”
“什么是‘偷窃癖’”童正也惊讶地说,“我说你怎么中午不拿牛肉酱来呢,原来是这事…太可怕了吧。”
我叹了口气,“是挺可怕的,怎么办?”
季明泉掏出手机给我们普及,“偷窃癖,属于意志控制障碍范畴的精神障碍。这种偷窃不是为了谋取经济利益,已不是具有其它明确目的,纯粹是出于无法抗拒的内心冲动。”
罗北补充道,“而且与一般偷窃行为相区别,所以我们不能用一般的偷窃行为来看待雨欣这件事。”
“我当时让你去医务室,就是怕你回来撞到,她觉得丢人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我对童正解释着。
“恩,长大了。”罗北又吸了口面条。
“到底怎么办呢?”我看着他们。
“肯定得立刻告诉老师啊,这种人太危险了。”季明泉喝了口橙汁。
“不着急吧,我们得先想想怎么说。这种事属于心理上的问题,尤其是雨欣最近又遭受这么大变故,心灵创伤已经够大了,如果处理不好很危险的。”罗北说。
“哟…果真怜香惜玉。”我送了一块糖醋排骨到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
童正悄悄掐了我一把,“再说!罗北说的是对的,你还想出现第二个陆榆呀…”
“不敢不敢。”我贴着她的耳朵说,把童正的耳朵吹痒了。
“哎,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你们看这个视频,哎?你们有没有?”季明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掏出了手机,把我三个凑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呀!”童正羞得捂住了眼睛。
罗北尴尬地说,“我也有…这都被传到网上了。几班的呀…”
虽然早已见过这种事,但为了表现不那么冷静,我也吃惊地问,“天呐,这是谁拍的?丧心病狂。”
“当事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童正嫌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扒饭,“幸好不是咱们班的,丢死人!”
“也不是全无关系,你看这个裤脚改得特别细的男生,好像是班长喜欢的那个…在晚会上唱歌的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我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