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坐在王府大厅的一张红木椅子上,两只眼睛凝视门外,双唇禁闭,一手托着腮帮,另一只手靠在扶手上,桌上的龙井满满一杯,已经凉了。茶杯旁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字。
那夜欧阳正如离开端王府,端王立刻调动了自己在京城的所有眼线,跟踪监视欧阳正如,想顺藤摸瓜,找到幕后操纵一切的少主。
这几天欧阳正如的一举一动都被端王的密探看在眼里,记在纸上,最后呈现在端王面前。
密探能探知一个人的行踪,却无法探知一个人的心理。端王重新拿起那张纸,为什么他要多次去摘星楼?他在长生街见的是谁?难道是少主?
端王放下纸,心中的迷雾没有散开,反而更加厚重。六瓣梅一定在密谋着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帮自己?当武林盟主的办法多的是,为什么要插手东宫之争?
端王越想越怕,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胸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江湖人就是喜欢故弄玄虚,算了,还是请左相过来商量一下,人是他举荐的,他应该有个底,端王自忖。
左名义收到端王的口信,连夜赶到了王府。左名义年过六旬,头发胡子花白,但耳聪目明,精神矍铄,身子硬的很,前两年还娶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妾,皇上都乐了,说他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左相进了王府,见过端王。端王当面数落左相办事不够妥帖,不跟自己商量,轻易就给六瓣梅写了手贴,把在欧阳正如面前受的气一股脑倾泻在左相身上。左明义默不作声,忍受王爷斥责,等待王爷冷静。
端王终于停下来,把那张皱巴巴的纸甩给左相:“看看吧。”
左相不动声色拿起纸快速扫了一眼,然后笑着递回。
“王爷,好手段啊。”
“相爷莫开玩笑,说实话本王能相信他们吗?”
“六瓣梅是个干活利索的主,杀人前都会送苦主一张黑帖。”左相说道,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哼,有点意思。那他们为什么要帮本王?”
“老夫以为他们需要江湖地位,他们不想做过街老鼠,不想在黑暗中活一辈子。”左相低头品茗,眼珠上移,偷偷看了一眼端王。
端王对左相的回答不甚满意,鼻翼抖动:“不能让六瓣梅牵着我们的鼻子,这事还得请左相您操心。”
“王爷有何想法?”
“监视六瓣梅在京城的动作,若他真是杀得了靖王也就罢了,若是杀不了或者有其他目的……”端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睛里闪现一道凶光。
“这……”左名义有些迟疑。
“决不能让靖王知道这件事。如果事情不成,只能杀人灭口。”端王几乎是冲着左相喊道。
左相沉下头,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王爷可曾想过,若六瓣梅发现被监视会不会反水到靖王那一边。”
“怕什么!以你我在京中多年的根基,六瓣梅觉察不出来。”端王信心十足。
“可是……”左相还想说些什么。
端王抬手阻止:“就这么定了,监视重点放在长生街和摘星楼。”端王说完,借着蜡烛的火苗烧毁了纸条。
“好吧,王爷,老夫告辞。”左相作揖行礼,躬身退出王府。
第二天,端王起个大早,在一干丫鬟的帮助下,洗漱干净,穿戴整齐,走向大门,准备登车上朝。
他突然发现大门高高的门楣上刻着一朵六瓣梅花,端王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一朵六瓣梅花!
他们来过这!端王怔住了,身边的仆人提醒端王再不出发就要误了早朝时间。
端王匆匆踏上马车,车夫一抖缰绳,马车向皇宫徐徐驶去。
哼,这就想吓到本王!端王整了整朝服,在车中慢慢坐定。
今日早朝议程颇多,有几项边关要务还久议不决,回到王府时,早过了饭点。
端王饥肠辘辘,仆人不敢怠慢,迅速张罗好饭食。
主菜是红烧鲤鱼,鲤鱼经过烹饪后,祛除了腥味,煎得焦黄的鱼身,刀花切口处露出雪白的鱼肉,鱼身上平铺着嫩绿的青椒丝、金黄的姜丝,刺激着端王的眼睛,阵阵清香激发了端王的食欲。
端王正要举箸,碰巧看到了鲤鱼的眼睛,白,死一样的白。他想起早上出门时看到的六瓣梅标记。
六瓣梅杀人前都会给被害者发一张黑帖,那么刻一个梅花标记又是何用意?
端王边想边朝鱼肚子伸筷,筷子刚接触鱼肚,端王就感觉到异常。
鱼肚子里面有东西!他迅速戳开鱼腩,一枚六瓣梅花镖显现在眼前。又是六瓣梅!
“来人,快来人!”端王惊恐地扔下筷子,后退几步大喊。
一个年轻的丫鬟匆忙跑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端王颤抖地手指着桌上的大鲤鱼,“把鱼拿走,快拿走。”
“把什么拿走?”丫鬟没听清。
“都拿走,快!”端王乱舞双手,大声训斥,整个身体依靠在一根柱子边。
丫鬟不敢再问,急忙唤来几个下人把菜全部端回。
端王跌跌撞撞地从餐厅跑回卧室,一进门就关好门窗。他在房里大声训令下人和护卫加强王府戒备。
他们冲我来了,他们要什么时候下手?端王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他觉得整个王府都被六瓣梅控制了,自己太幼稚竟然还想在暗中监视对方,端王后悔了,不该让左相去盯紧摘星楼和长生街,应该让所有的力量来保护王府才对。
端王在卧室来回走动,他没吃东西,又很害怕,他想睡觉,其实他根本睡不着。端王饿得厉害,试着躺下稳定情绪,刚接触床板,他就跳了起来,他床单下有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看着床,心里踌躇着,揭还是不揭?最后,他还是猛地掀开床单,床单下竟然放着两个馒头,馒头下压着一张字条。
“殿下,我们还是彼此利用,各得其所吧。两个馒头,送给您填肚子。”
端王双腿一软,瘫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