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一地斑驳,密集的虫鸣伴着偶尔一两声猿啼,让夜晚的密林深处并不静谧。
单凉在奔跑,或者说他在逃命,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头四米余长豹头虎身的怪异猛兽正在紧紧追赶。
单凉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几天来第几次逃命了,在此之前,他逃过了十数只半尺长的巨型蚂蚁的围杀,避过了近乎透明的毒蛇的偷袭,还险而又险的用手中捡来的木棒打死了一只长着尖利獠牙跟小猪一样巨大的兔子。
然而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因为他身后的这头异兽,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不是他所能抗衡的,光是那一对比面盆小不了多少的巨大前爪,就可以轻松拍死他。
单凉并不怕死,毕竟他已经死了很多次,再多死一次似乎也没什么,但他还是在拼命逃着,因为他现在有很多的疑问要解决,他还不想刚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就又仓促离开。
几天前,当他睁开眼睛,准备迎接第一百次重生时,他却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密林中,身边没有接生婆,没有现代化的产房,更没有焦急期盼的父母。
很意外的,他并没有变成一个婴儿,他依旧保留了前世的身躯,年龄,以及外貌,唯一的不同是,他的病好了。
怀着疑惑的心情,单凉开始尝试走出这片密林,期望可以在附近找到村镇。
但当他看到林中尽是些不知名的植物和稀奇古怪的生物时,他才明白,这一世自己恐怕不是转世投胎那么简单,就像他前世读过的无数小说中写的那样,自己这是穿越了?
好在单凉的野外求生能力很强,靠着林中的山泉和野果,倒是暂时不会被饿死或渴死。
然而,随着他在密林中不断的探索,危险还是来了,毒虫,猛兽以及稀奇古怪的飞禽,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他的生命,饶是他凭借着丰富的经验躲过了几次偷袭和攻击,却还是遇到了自己完全无法抗衡的所在。
借助密林中复杂的地形和灌木丛狭小的缝隙,单凉玩了命的向前飞奔,每当身后的异兽就要追上他时,他就会急速变向,利用复杂的地形和带刺的灌木暂时拉开距离。
单凉右手紧紧握着一根用石块削尖了的木棒,这是他唯一的保命武器,一旦被追上,只能靠它来进行殊死一搏了。
跑,继续跑,就算是死,也换个舒服的死法,被身后的这个怪物咬断脖子,撕成碎片吞进肚子里,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啪的一声,被脚下一块凸起的树根拌了一下,单凉竭力前冲的身体平飞了出去,摔在两米外的乱草中,浑身一震剧痛。
他身后紧追不舍的异兽兴奋的嚎叫一声,一个纵跃已到了单凉身后,露出半尺长森白的獠牙向着单凉后脖颈一口咬了下去。
单凉来不及转身,他举起手中的木棒,全力向身后猛戳,即便他也知道面对如此强大的猛兽,木棒的杀伤微乎其微,但也不能束手待毙不是。
嚎~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悲鸣,下一刻,异兽的动作骤然一顿,然后轰然倒下,巨大的毛茸茸的兽体将单凉压在了身下,鲜血混着白色的脑浆,顺着单凉的脖子流淌,刺鼻的腥臭味让他几乎要吐出来。
拼劲全力的扭动着身体,单凉想要脱身而出,然而这头四米余长的异兽至少有近千斤重,别说是出来,就是略微挪动一下都极为困难。
“大傻兄,这一箭厉害啦,百步穿杨,盖世无双啊!我就是再练三十年也赶不上你一半的威风!”
“屁,郑大傻这一箭歪了,要不然这头虎豹都不会叫那一下子”
“王二狗,你不服?不服你来,俺估计你一箭能射到它屁股就不错!”
“二狗兄的箭法在咱白狼寨也是数的着的,二位大兄都是极厉害!”
听到不远处的三个人还在不停的聒噪争论,已经快被压背过气去的单凉用尽力气喊道:”你们,能不能先让我出来??”
“啊,忘了还有个人在下面,不知道死没死,咱去瞅瞅。”
“郑大傻,说你傻你就傻,人肯定没死,死了还能喊吗?”
“谁说死人不能说话,俺说能就能!“
“两位大兄,别吵了,咱还是先去看看吧。”
脚步声渐近,异兽庞大的身躯被抬了起来,单凉顾不上周身的酸痛,就地翻滚,一跃而起,手里的短棍不由自主的握紧,警惕的望向站在自己眼前的三人。
离他最近的,是两名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他们赤裸着上身,只在腰间围了一张兽皮,手里擎着巨大的蛇皮弓,腰间插着短刀,全身虬结的肌肉显示着他们的力量。
在二人身后,站着一名少年,看样子比单凉还要小上几岁,单薄瘦小的身上,罩着件宽大的有些夸张还满是油渍的长袍,颇有些滑稽。
“这位……小哥,是我们救了你,你不用这么紧张吧?”少年先说话了,虽然是在微笑,但不知为何,怎么看都很猥琐。
看着几人复古的穿着打扮,单凉心中暗暗揣测,这要不是在拍电影,恐怕就真是穿越到异界了。
“你从哪来的?怎么会来到咱白狼寨的地盘儿?”见单凉不说话,其中一名壮汉怪眼一翻,瓮声瓮气的问道。
我从哪来?我怎么知道从哪来,从医院来?他们能听懂什么是医院不?单凉一阵腹诽,正捉摸着怎么回答。却见另外一名壮汉突然一步跨出,瞬间就抹平了二人的距离,
下一刻,单凉只觉背后如遭重锤,接着眼前一黑,在耳边传来了一句:“跟他废啥话,带回寨问问。”后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阳光爬到单凉的脸上,让他渐渐苏醒,他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茫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木屋中,屋中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桌子。
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单凉透过窗棂向外望。两名腰插单刀的汉子正靠在门外的一颗古树旁打着瞌睡,不远处是几间建在山间的木屋,从中不时的传出几声笑骂,再往远看视线则被高大的树木阻挡。
单凉晃了晃脑袋,略微思索,已然猜到自己大概是被抓到了那个什么白狼寨中。
他走到门前,想要出去,却发现门被锁住了。
“里面的家伙,老实点,一会儿自有老大找你问话。”门外的人听到了推门声,高声嚷了一嗓子。
单凉无奈,只好又坐回床上,低头开始思索这几日的离奇遭遇。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开了,一个身穿宽大布袍的少年走了进来,正是先前夜里见过的三人中最瘦小的那位。
“小哥儿,我们白狼寨英明神武的薛老大要找你问话,跟我走吧。”少年笑嘻嘻的看着单凉,神态还是那么猥琐。
借着充裕的阳光,单凉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子。他个子不高,身形瘦弱,皮肤白的不像话,就像是刚从面缸里捞出来的一样。鼻子嘴巴倒是平平无奇,只是一对眼睛大的吓人,几乎是正常人的两倍,说话时,嘴里有个黑洞若隐若现,那里缺了两颗门牙,这让少年的声音有些漏风。
两人顺着山道前行,单凉边走边环顾四周,发现这座寨子是建在山坳中,一条正好将寨子一分为二的溪水从山坳中间穿过,蜿蜒曲折,向山下流去,近百间木制房屋就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溪水两侧的密林间。
更远处,是十数座高达数十米的箭楼,成环状排列,正好将木屋围在里面,上面不时有人影晃动。
其中两座最为高大的箭楼下,依稀可见一道巨大的石门,想来那就是这白狼寨的寨门了。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单凉忽然被远处传来的呼喝声吸引,他顺着声音瞧去,不远处有片百米见方的空场,百十条赤裸着上身的汉子,正打着一套拳脚,每一式打出,汉子们便齐声大吼,声音响彻山谷,气势颇为不俗。
“我说,别看了,一会儿薛老大要问你话,你可小心了答,他的脾气可不大好。”少年见单凉犹在东张西望,丝毫不见紧张,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单凉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少年嘴里那个着实不小的黑洞,淡淡的说道:“你叫什么?缺了牙,不好,应当想办法治一下。”
少年惨白的面庞微红,轻咳了一声才道:“我叫白小虎,这牙是小时候摔了一跤磕掉的,以后总会长出来,你又叫什么?
单凉心中奇怪,他头一次听说这么大了还能长牙,不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善良?你这名字倒怪,为啥不叫邪恶呢?”白小虎使劲动了动鼻子,仿佛是闻到了什么。
“是姓单的单,凉水的凉。”单凉翻了个白眼,他原来就总要向人解释自己的名字,实在是很无奈。
“哦,那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大青山里来了?还差点被虎豹吃了。”白小虎似乎对单凉很好奇,追问道。
单凉不知如何回答,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于是只好摇头不语。
见单凉不说话,白小虎忽然双眸放光,凑到近前小声道:“是不是做了坏事被家里人赶出来的?我看你这衣服怪的很,不像是这附近的人啊。”
低头打量了一番已经破烂成一条条的病号服,又略微思索了片刻,单凉道:“在林中走了几日,生了场大病,又被那异兽吓到,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也许,我是得了脑疾。”
“脑疾?,那就是脑子坏掉了,得治!”白小虎很是同情的瞧着单凉,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
下意识的躲开了白小虎的手,保持着与对方几米的距离,皱着眉头的单凉不再说话,他不喜欢别人碰他,更何况是陌生人。
半刻钟后,二人来到一座木屋前,这座木屋比其它的要大了许多,分为上下两层,沿着竹子搭成的楼梯拾级而上,迎面是一道大门,守在门前的两名汉子看到他们,自然的闪开,同时推开了大门。
这是一间宽大的议事厅,十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分列两侧,先前在林中救下单凉的郑大傻和王二狗赫然也在其中。
当中一张铺着熊皮的太师椅上,坐着个铁塔般的中年男人,一头短发,满脸钢髯,身形比其他壮汉还要大了两圈,不用问也猜的出来,这便是薛老大了。
白小虎将单凉带到大厅中央,自己便退到了一旁,单凉则毫不畏惧的居中而立,抬眸看向前方。
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年轻人许久,薛老大忽然起身,几步就跨了过来,他围着单凉转了两圈,声若洪钟的道:“你叫什么?从哪来?要到哪去?”
迎着薛老大略带威胁的目光,单凉的眼中清澈无比,沉声道:“我只记得自己叫单凉,其他的都忘了,许是因为在山中生了一场大病的缘故吧。”说完还不忘瞅一眼边上的白小虎,却见白小虎正极为同情的看着他。
薛老大愕然,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回答,如果说是失忆的话,自己问什么都白搭啊。
用蒲扇大的手掌抓了抓自己的一头短发,弯下腰,让自己的脸和单凉在同一水平线,几乎就是鼻尖碰鼻尖的状态,薛老大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恶狠狠的道:“老实说,你是不是黑风寨派来的奸细?敢骗我,就拧下你的小脑袋!”
单凉的上半身微微后倾,薛老大的口臭让他有点想吐:“我不知道什么黑风寨,假如我是奸细,用得着冒着被吃掉的危险吗?你的人再晚到一会儿,我就只剩骨头了。”
薛老大一怔,半晌没有说话,倒不是因为单凉的回答有多好,实在是这青年的眼神太清澈,清澈的让人不相信他会说谎,还有,面对自己咄咄逼人的气势,还能保持得如此沉着和镇静,这也让他很意外。
“你们都是啥意见?都说说看。”他似乎并不擅长审问,无奈之下,只好回身看向两边站着的壮汉们,目光在他们身上逐一扫过。
这些汉子生的人高马大,肌肉坚实,但脑子明显不太够用,见问到自己,一个个咧着嘴,都摇晃着脑袋不说话,神态有些尴尬。
见没人回答,薛老大有些不耐:“叫你们平时多动点脑瓜子,就只会打打杀杀的,现在是用脑子的时候了,怎么都哑巴了?”
过了良久,脸憋得通红的郑大傻向前走了半步,终于晒笑着道:“老大,俺看这人生得细皮嫩肉,倒是好看,不像是黑风寨派来的,黑风寨可都是些粗人。”
瞟了两眼单凉,白小虎也附和道:“我们在山中遇见他时,那头虎豹已经把他扑倒了,要不是大傻兄神勇,他早被撕成了碎片,哪有奸细这么玩命的。”
“嗯,大傻说的也有些道理,尤其是小虎,说的真好。”薛老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身看向单凉:“虽然看起来你确实不像奸细,但我们白狼寨最近与黑风寨的关系可不大好,所以还是要再关你几天,等搞清楚了再说。”
单凉没做任何表示,却暂时放下心来,这个结果比他料想的好了很多,他本以为要颇费些唇舌才能过关,甚至做好了被严刑逼供的准备,然而,自己准备的一大套说辞,竟都没有用上。
可以留下来,对于现在的单凉是最好的安排,如果放他走,他反而不知道去哪了,外面异兽出没,自己又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出去无异于找死。
回到木屋中,门再一次被反锁,单凉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这一次的离奇穿越。和前九十九次的转世重生都不一样,这回自己是穿越了,而且是穿越到完全陌生又光怪陆离的异界。
回想着前世死亡的那一刻,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血液沸腾,呼吸困难,生命气息逐渐离体而去,没有雷电滚滚,狂风大作的异相,没有古怪的白胡子老头跟自己说话,没有外星飞碟悬停在空中,更没有突如其来的离奇死亡方式,一切都那么的稀松平常,自己,是病死的。
等等,好像有一点很奇怪,单凉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他脸色变得有些白,额头微微冒出冷汗。
三两步冲到窗边,透过窗棂间的缝隙,单凉极力向天空望去,几棵近百米高的古树正好生在木屋前,道道稀疏的月光透过
茂密的枝叶散下一地碎银,而星空却不得相见。
叹了口气,单凉的心情越发焦躁,他颓然坐在床边,不由得喃喃自语:“在死前的那一瞬间,天狼星与我的联系似乎是断开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它应该一直都在的,应该一直都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