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忍受吗？尝试着不让我的青春热血涌向一篇蜜糖般的文章——这些充斥着净利与毛利，计算和衡量的东西，并且还要与那些可靠的、秃头的、令人尊敬的老绅士们进行明智的交谈，一手拿着铅笔，一手拿着一册空白的小本子？这种没完没了的分出第一章、划出第二章、切成第三章的行动序列，除了让我的脑袋像地球绕着轴心那样转个不停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好处吗？难道，鼓起勇气去解决困境，与以法莲·福斯特，薇奥莱特和科弗特一起召开一次会议，坦白地告诉他们我既不适合学习法律，法律学习也不适合我；然后不失谦和地坚定宣布我再也不会继续下去了，这样不是更好吗？
我已经在科弗特的办公室待了五个星期了，结论就是上述的想法。
我这个年纪——我说过我已经过了二十岁了——一个智力健全、身体健康的年轻人，想要做的是——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让他能充分挥洒他的活力、情感、说不完的道义和身体里洋溢的青春。年轻人的目标也许总是不太明确；一些表现为想要满足一种去海上冒险的强烈渴望，去完全陌生的地方，甚至哪怕设法进行一些小规模的转移；一些则想要追求那些能让他们全身心投入的特殊的事情；这些目标如同人类自身一样千变万化，对于向往它们的年轻人来说，唯有追求是不可阻挡的。
所以，学习法律是满足不了我的这种激情的。而且我越来越厌恶这件事。虽然涉足还不算很深，但真的已经受够了。我强烈地预感到我不可能从中得到快乐——而真正能令人快乐的，是出自本能的，不需对它如此纠结，从心而行的事情。
但是我的好父亲——把我从毁灭中拯救出来的人——用责任压制住了我——现在又用成袋的金钱，比以往更加慷慨地支持我，比那些富人对他们的儿子更甚——他们的心都被金钱套得牢牢的！
最近有一次，我用了一种可以说是半玩笑半认真的方式，冒险吐露了一点风声，想试探一下，看以法莲会不会在我学法律这件事上有任何松动的可能。结果他拉长了脸，仿佛不小心被淋了一头水那样，我赶紧避开了这个话题。
我真的要惹他生气吗？这个只有在十分要紧的情况下才会要求我服从他的人？要继续下去，而不是承认这是件对我来说犹如苦刑的事业，不是为了别的，仅仅是为了他吗？会不会将来我改变了，发现现在的厌恶只不过是出于孩子气的偏见和懦弱？
这样的思想斗争和矛盾深深地困扰着我；从来到科弗特的办公室，到现在的几周时间里，这种困扰已经变成我幸福人生里的一大块乌云。然而我还是没有做决定。我一如既往地在章节、标题和各种法律条文中跋涉；并且开始想象，自己那苍白憔悴的模样，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专业的名人那样。
如果不是经常会有一丝温暖，能缓解这份工作的干枯和晦暗。[9]兴趣或者好玩。那非纳特大人莫属，还有所有他所说的，所做的，包括他所携带的，和他所教的鬼把戏，还有他那温顺的大狗杰克，它的欢跃和机灵的个性，那显眼的长长的黄毛，衬托出这个男孩[10]明快的生活。纳撒尼尔从来没有把杰克看成一个畜生，而它也对主人报以同样的友情。
确实，杰克的行动非常自由，一天下午，当它和纳撒尼尔刚吃完午饭回来的时候，这一点就被充分展示了出来。一位女士正站在办公室的桌子旁边。而同时，科弗特先生正在隔壁房间的桌子那儿，和帕帕瑞奇·费里斯，一个经常为了事务而登门的股票和金融投机商，严肃地交谈着。
这位女士还算年轻，但也到了拔过智齿的年纪，显然她是在等着费里斯。她看起来既时髦，又冷静，这种人通常过着一种戏剧化的生活。她的面孔虽然不太漂亮，但却明朗并且神情愉悦，她有一双黑色的眼睛，皮肤则是棕色的。她身高适中，举止优雅，穿着一身昂贵的浅色丝质衣服。
“啊，你有一只漂亮的大狗，”当杰克摇着尾巴，向她踱步走去的时候，她说。并且弯下腰来轻拍它的脑瓜和肩膀。
杰克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表示了它的心意，就那么一瞬间，在昂贵的丝绸裙子上，印出了两只硕大的、又泥泞不堪的爪迹。
这位女士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尖叫，并且愤怒地向后退去；因为她是个女人，而那件裙子现在也确实是太过显眼。不过，当科弗特先生怒气冲冲地过来，严厉地责骂了纳撒尼尔，并且提醒他，要遵守不许带杰克进这种神圣之所的禁令——而那只机灵的动物正吓得匍匐在旁边，神情沮丧——同时纳撒尼尔比这只贤明机灵的年轻绅士更加垂头丧气——这个时候，那位女士友好地笑了。
“噢，没关系，”她说。“没事，是我自己的错，是我叫它过来的。”
然后她打着响指，又把杰克叫了过来；说她保证只要洗掉爪印之后不会有任何影响；还一再嘱咐律师不要怪罪它，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十分愉快。
这件事情的另一个结果就是，几天之后，在纳撒尼尔的怂恿下，我花了五美金，去参加了剧院的一场晚场义卖，在给了威格尔斯沃思一张票之后，还给纳撒尼尔的一两个好哥们儿，选了几件相似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