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过了一夜大雨,刚巧放晴,日头像一盏红灯似的打在空中,四旁的乌云都乖乖得躲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曦风涤荡,小辉心系着那盆芙蓉,吃完饭还没擦嘴就急着背包跑了。
到了叩门,谁知里面无人答应,小辉忽觉有些奇怪,抬头看看,只见大约旭日高升时分,这个时候家里还没人起床?他也不敢再叩,蹲在门口思索着事情。
又过了一杯茶的功夫,小辉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远远的茨淮大桥的对岸,一排排杉木高大挺拔,枝叶苍黄,幽深神秘,再往南更远处去想象,那里就是闸管所了!他忽想起一事:之前说要去闸管所看看的,可巧来了她家之后大事小事不断,竟然给忘了,筱烟妹妹竟然也忘了这事。
这时想来,据她所说,当时大概是有人做了些手脚害得她掉下了河,素日相处,知她是个深居简出的人,绝不可能得罪过什么人。那这么说,一定是那帕子惹的关系,想来上面有人暗画地图,其中深意不言而喻,这个镇上大概是埋有什么宝贝,可就算是有,挖出来拿走不就是了,又费了工夫去描画地图,还留人时不时在那里看守,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若说是祖宗的坟墓宝藏,画个地图标记出来肯定是没理由的,那这个就不成立。那就是已然发现了一个别人家的宝藏,那干嘛不把宝藏拿走呢?既不拿走,就不是宝藏,哦!不对!这个帕子想来应该是更早的人画出来的,只是不经意被后人得了。画的人的意思很明显,‘有缘人’会发现这个神秘的地方!现在来看,‘有缘人’已经不止一个了,但这些‘有缘人’似乎并不愿把这个地方和别人共享,才会暗使手段害人,手法这么隐蔽不露痕迹可见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人的意图也很明显,他要让这个地方只有自己知道!可见并没有什么宝藏,而是一个拿不走但是很重要的所在。
小辉想到此处啐了一口骂道:“天杀的畜牲!早先的人发现了这种地方还费劲心机去描摹地图来和后人分享,而传了一代又一代到我们这里,就生出这样自私卑鄙的人出来!只顾自身利益,把别人的生命当玩笑!怪不得一句话叫‘人心不古’,只愿老天有眼,哪天一个焦雷劈在这阴险卑鄙的人头上!”一语未了,背后的门吱呢打开了,邦地一声撞到小辉的背上,疼得他跳将起来,弓身挠背,嘴里直吸溜着。去看是谁?竟是朶儿!
朶儿一见开门撞疼了他,忙上前拉着了看,说道:“撞到哪儿了?不好意思,谁知你在门外。”说着转到他身后帮他挠着。
小辉本就够不到那痛处,又急又疼,正好朶儿四指挠到了那痛处,顿时减去五分,舒服得他啊了一声。听得后面人问道:“还疼吗?”
小辉说:“不疼了不疼了!”
朶儿还给他挠着,见他不反抗,很受用,笑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倒是上学很勤呢?还是想要见人很勤呢?”
小辉笑道:“朶儿姐又什么都知道了!但是我却是两样都占!上学也勤,见你们也勤!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不来!就是不读书,给你端茶倒水当个小子使我也愿意!”
朶儿松了手,笑道:“几天不说话,没想到你嘴巴又会说了,又是殷勤又是打趣,果然来这没学到好本事,就学会了个嘴巴子,还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就给我们当什么小子我们也不需要啊!”
小辉一听心里灰了一半,挠着头皮不敢接话,只哈哈笑着。又听她说:“过几天我也要回去了...”小辉忙打断她问道:“回哪儿去?”
朶儿说:“回我该回的地方去。”
小辉忙问:“什么时候?”
朶儿说:“不知道,但我已经好了很多了,昨天就是下了一天雨,我也没见咳嗽,今天一醒,身体特别舒适,我觉得应该是时候回去了。”
小辉说道:“那你还来吗?”
朶儿笑道:“又不是死了,干嘛不来?就算我不愿来,我妈也要拉着我的手过来,你明白了吧!”
小辉笑道:“那再多住几天,好歹别再犯病,或许一时病困了,没起床,等你回到了家它又醒了可怎么办?”
朶儿笑道:“哈哈哈,你这个人说话就是不过脑子,怨不得筱烟天天恼你,教你,我要是她啊,估计也要被你闹死了!”
正这时,院里又走来一人,口里说着:“一大早就听见门外两个燕子说话,过来一看,竟然是两个活生生的人!笑什么呢?说来我也乐乐!”小辉二人往里一瞧,原来是筱烟,小辉忙就笑着迎过去。
筱烟见了小辉,心里直颠颠荡荡,想起他昨天失神把自己给抱住了,这会见了只觉各种不自在,忙就骂道:“呸!我就说!还有谁!又是这个傻了吧唧的!”说完转身就走。小辉一听也想起了昨天失手失态的事,也是羞红了脸,朶儿见状就上前推他,说:“怎么又惹得筱烟恼了?这几天也没见你们拌嘴啊。”
小辉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我太笨了些,无论做什么她总不开心。”
朶儿笑道:“无论什么好好去说说才是,你们一个干生气,一个干傻愣,日子久了可就不好了!”
小辉茅塞顿开,抬头笑道:“对啊!想想她也不是真的恼我,我正好去问问她!”
朶儿笑道:“去吧!我要趁这会太阳好,晒一会,去了好好说,别又吵起来了,你们一闹起来我也不得安生!”
小辉忙笑着答应着,撒开脚丫子忙追上去。
穿过堂屋,掀帘一看,只见筱烟站在书房的窗里,拿着小铲子给那盆白芙蓉松土,边上还有把剪子,一个小小巧巧的绿色喷壶,他喜不自胜,忙上前笑道:“好妹妹!”
筱烟听见声音一抬头,只见小辉顶着个笑脸站在窗外,她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忍着嘴巴说道:“又过来干嘛?”后小声说了声‘谁是你妹妹’。
小辉笑道:“妹妹对我的好我一刻都不敢忘,昨天下了大雨,谢谢你的伞!虽然还是淋透了但是我真的很感动!”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把伞来。
筱烟忙一把抓回手来,说道:“谁说是给你的!我是怕我妹妹在外面玩没有伞挡雨,才跑去给她的!”
小辉笑道:“这话就是扯谎!筱云妹妹整天在家呆着,连这院里都不见,怎么可能出去玩呢!”
筱烟说道:“那也不是给你的!”说着去看那伞面,只见没有泥雨的痕迹,惊觉小辉怕是回去又仔细擦干净了,又说道:“做事婆婆妈妈的越像个女孩了,一把伞还擦这么干净!我们家又不卖伞。”
小辉笑道:“我知道你家不卖伞,但是我只为了妹妹的伞才擦,别人的求我我也不理他!”
筱烟不禁害羞起来,说道:“呸!还想人家求你!”
小辉见她脸泛红晕,心里顿时乌云尽散,只觉一汪清泉从心头上流了下来,成了瀑布,催促着他的嘴张开,说道:“妹妹,你就是这朵芙蓉,越看越好!”
筱烟听了心里又是开心,又是惊慌,瞧了瞧四周,拿起伞点了他头一下,说道:“你又说这种话!让别人听了去怎么想我们?你不怕我爸妈生了气撵你出去吗?”
小辉听了这句瞬间好似醍醐灌顶,只觉往日的乌云全散开了,喜得就想过去抱住筱烟,正好一个窗里,一个窗外,帮着他克制住了,又听他笑道:“我怕,我一天见不到你,我就怕!”
筱烟听了又点了他头好几下,骂道:“你再说!看我还理不理你!”
小辉忙说:“好好!再不说了!再不说了!”说罢笑着看着筱烟,只见她抱着伞,神态羞涩,一把长发垂到腰间在后面摇摆,已是魂飞天外,只留个躯壳在那儿看着。
半晌,两人都不说话,只含羞带笑地互相看着,后筱烟开了口,说道:“这朵花...是你做的吧!昨天在这看见了,已经死了一半了,幸好我叫我爸来了,又是浇液,又是护根,摆弄了半天才像活过来了。”
小辉才去看那芙蓉,果见花角已是见焦欲死的样子,想了一想,又笑道:“没事,以后我们好好护着它,会活过来的!”
筱烟听了心里一阵荡漾,小声说道:“谁要跟你一起...”
两人眉目传情,至于鹦儿画眉儿都已看懂,都羞涩涩地躲着他俩。
却说那家闸北头岔道口卖零食的老汉夫妇,因小辉把白马放走,之后又花钱买了一匹骡子,但是一看见那骡子就想起白马,一想起白马就想起小辉,一想起小辉就恨得牙根痒痒,加之在派出所录口供左右上下又花了不少钱请人帮忙说话、下馆子,虽说有儿子帮忙支出着,但是两个老的每天辛辛苦苦挣的那点钱全掏了个干净,因此恨从中来,每日口中不停咒骂着。
正说这日,老汉正坐在路口抽烟袋,心里似落了一地的枯枫叶,眼不带光地乱想。正这时,忽见坡下面河沿旁有一个年轻人在钓鱼,只见他戴着个竹编斗笠,边角还夹着几根水草,坐在一个折叠板凳上,脚里穿着麻鞋,静逸如钟,只有风才走得过他的身旁似的,一时就看住了神。
忽听他那老婆子走过来问他,说:“看啥呢?”
老汉伸手拿烟袋指了指河沿,说道:“看人家钓鱼呢!”
老妇说:“唉...这该死的熊孩子!早不来晚不来的!还没把孩子卖出去就来了!又顺走了俺儿的驾驶本,又放跑了俺家的马!怎么偏生就遇到这么个孬种?前前后后挣的不够赔进去的,丢完了人还花光了钱,要是再让我见到那屌孩子,我非逮着照死了打!”后面就是骂骂咧咧一串无法记录的语言,老汉已听得耳朵生茧,略带烦躁,说道:“行啦!都花了钱了天天骂有啥意思?以后再找机会做两笔不就有了吗?现在小孩多,又不缺那一两个!”
老妇骂道:“花的不是你的钱?!起早贪黑的过来卖点小玩意,能挣几个钱?还不全赔进去了?”
老汉已烦了,推着她说道:“好好好,去吧,去吧,忙你的去吧!”
老妇被他推开,骂骂咧咧去到一旁说话去了。不一会又急忙忙跑了回来,拉着老汉又扯又摇,老汉心里真被她烦死,用力扯开说道:“干啥!疯了的样!”
只见老妇嘴里说不出话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远远一人,从闸北头骑车出现,一路带风,停车立在了老桥上,定睛一看,正是小辉!老汉瞬间心火点油般窜上来,起身攥紧拳头就要过去,忽见小辉大喊大叫,摇着手好像在和谁说话,顺着看过去,正是那个钓鱼的男的。
只见那男的间或举起手来示意,又喊了几嗓子回复小辉,又去看小辉,只见他满脸喜悦,又蹦又跳,老汉慌忙说道:“恐怕他俩是一家的!”
老妇闻声点头,两人站住了细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远去。
这时回过神来,老妇摇着老汉说道:“我有个主意了!”
老汉伸耳过去细听,两人密谋不知何事,只是‘獐头鼠目’四字形容其形最为恰当。
一簇枫叶落下,远远地看过去,整个枫叶林一片杏黄,充满了萧瑟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