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伊影浑然不知,她前一天晚上才跟包珞联系过,第二天从一早就开始在片场里开工忙碌,连吃饭都是匆匆两口。
她较真地拉着翁导一遍一遍地磨,本子写得好,戏更要演得好,她甚至为了拍一场女主角离家出走没钱吃饭昏倒在车站的戏而饿着,一个上午水都没喝一口,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小时,翁导看她人都摇摇晃晃了,赶紧的就先拍了这一场戏。
呈现出来的效果自然是十分真实和完美的。
后来饿过头了也吃不下了,就对付了两口,接着继续死磕翁导的完美主义。
三、四个镜头又磨了一下午,晚上还要接着拍,她只能趁别人拍的时候靠在椅子上闭眼眯一会儿。
毕竟时间很赶,半个月后还要辗转去别的地方拍。
这么高强度的一天下来,伊影根本想不起去看手机,也没有想到包珞会出那么大的事。
同样一片天空之下,她拍戏拍得不知时日过,而包珞则挂着呼吸机,在ICU病房里面无知无觉。
直到日月星辰交替,天空如一块深浓的蓝布铺盖而下,收工的伊影握拳捶着腰揉着眼长长吐了一口气。
好累,终于可以回去躺着了,她决定躺着就不动了。
这时,小宁拿着手机过来递给她,她看了一眼,是关诺打来的,便笑着接过去,“喂小诺,怎么……”
“小影你听我说,阿立说打电话给你一直关机,联系不上,我想你现在应该会看手机,我就试试。就是,那个阿傲已经赶去杭州了,情况不太好……”
关诺的语速又急又快,带着慌张和一丝语无伦次,伊影皱起了眉头。
阿立找她?
然后她便听到关诺接着说了让她心脏瞬间麻痹的话:“小影,包珞今天上午出车祸了,现在人在杭州的医院,医生说情况不好,要观察,如果明天中午前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就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
伊影耳朵里嗡嗡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她以为只过去了两三秒,可……
“喂,小影,你在听吗?你别吓我啊!阿傲让我好好说别吓到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要过去吗?”最后关诺声音里都带着一丝哽咽了,为自己的好朋友。
出这样的事,伊影该怎么办?
关诺始终没听见伊影的声音,却听到手机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还有小宁恐惧惊呼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握紧手机站起来,“怎么了?!小影,小影你没事吧?”
手机里却传来的是小宁的声音,“诺姐,是我,影姐摔倒了。我们,现在要立刻赶去杭州……”
果然……
关诺自然明白伊影对包珞的感情很深,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可能不去守着,她点点头,说:“嗯,去吧,不过注意一下记者,可能就蹲守在医院了,只是一时半会他们还没发通稿,别被拍到了。”
小宁“嗯嗯”应道,带着哭腔。
伊影却没有哭,她木着脸快步往保姆车停的地方走去,甚至开始小跑起来。刚刚摔着的膝盖处还在阵阵刺痛,她却感觉不到似的。
心里更痛。
上了车就接过化妆包开始卸妆、化妆,一句话都没有。
小宁怯怯看她一眼,不敢高声,打电话给了翁导替伊影请假,翁导明显的不高兴,问什么事,又让伊影来接电话,小宁又是道歉又是解释,说伊影家里亲人急病进医院了要去一趟。
翁导这才顿住,然后硬着语气说:“尽早回来。”
小宁松了口气地道谢,直至通话结束,伊影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她看着夜景迅速流过的车窗外,背脊笔直而僵硬,像个失去感觉的木头娃娃。
小宁伸手握住了伊影紧握的拳头,却吓了一跳。
好冰……
从南京开往杭州的车程,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仿佛一万年那么漫长,分分秒秒都在煎熬。
到了杭州,伊影从保姆车上下来,然后再打的直奔医院。她让小宁找个酒店等她,此时已经换了样子的她,如果再带着狗仔都认识的伊影的助理,是不合理的。
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也不允许自己乱了理智。
直到她匆匆赶到住院部十二楼重症病房,看到了阿立和文隽清,包珞的兄嫂姐姐都在外面守着,眼睛红肿。
包芯涵木然地抬起头看向她,陌生而带着迟疑,“你……”
“姐,是我。”
包芯涵愣了好一会儿,此时的她感官是迟钝的,半晌才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你,你来了。过来坐吧,爸妈在里面。”
这时包珏他们也猜到了,伊影此时的样子,不就是前几个月跟包珞传绯闻的那个“富二代千金小姐”的样子吗?
可哪有什么千金小姐,那就只能是易了容的伊影了。
她默默地坐在了包芯涵的身旁,双手交握,样子平静镇定,可身边的包芯涵却看到了,她瘦削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心里一痛,她想到刚才进去看到的弟弟的样子,眼眶红了,她握住伊影的手。
这个时候,他们需要给彼此一点力量。
见伊影转头看了她一眼,包芯涵扯了扯嘴角点点头,声音沙哑,“别怕,没事的。”
伊影眼神微动,慢慢漾出水光,她的脸上仿佛是真的戴着一层面具——麻木。浑身感觉都是麻木的,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场噩梦而已。
长廊上气氛沉重,令人窒息的安静。
在这样的深夜,轻轻的咯嗒一声门开的声音,他们抬起了头,带着一丝希冀,望向走出来的二老。
周颜茜看着仿佛一日之间老了好几岁,眼睛肿着,慢慢地摇了摇头,众人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五月中旬的医院里,却只感觉身上阵阵发冷。
伊影站了起来,她的目光从包父、包母身上穿过去,直勾勾地盯着重症室,似乎穿过了那一道门,看到了她想看又不敢看的那个人。
周颜茜看着她,目光怔忡,那样子没了往日的知性与从容神采,小儿子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沉痛打击,看着让人心酸。
包芯涵扶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妈,是伊影……”
周颜茜眼里闪过一丝恍然,然后便浮起了一层泪光。
包怀泽神色肃然地坐在长椅上,紧抿的唇,平时宽厚笔直的背却微驼了,如山的脊梁也有无法承受痛楚的时候。
夜深了,包珏看了看表,对父母说:“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里守着。”
包怀泽不吭声,周颜茜自然不肯离开儿子身边,她害怕……
最终,百般劝阻下,由包芯涵陪着二老去旁边便捷酒店开个房间过一晚,包珏保证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他们。
包父、包母这才肯离开,二老步履蹒跚相扶着,让人心酸至极。
伊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至拐角看不见了,她还呆呆的,像入定了一样。
过了许久,她才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如粗粝的砂纸,“我,能进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