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安宁一直在等宫里的消息,杨念也在忙活着自家店里,没有来客栈。暗鹭就天天带着安宁和路青出去玩儿,看街头表演,逛集市,偶尔喝喝暖茶,听听小曲儿,安宁好开心,因为这是她这段时间最放松的时候,路青见暗鹭没有威胁,慢慢也就接受了他的同行。
“咱们再去喝茶吧。”傍晚,安宁来敲暗鹭的门。
“好啊。这是你第一次来找我吧。”
“今天天气好,能看见夕阳,等我下,我去叫路青师兄。”
“那个”暗鹭刚开口,安宁就跑着去敲路青的房门,暗鹭喃喃地说,“叫他干嘛。”
茶楼的顶层四周只有雕花围栏,因为天冷,只有安宁几人这一桌客人。茶水热气腾腾,安宁披着白色披风,手拿着暖手炉,鼻尖儿有些泛红。
“快看。”安宁起身跑到围栏边,看着天空,暗鹭和路青也跟着去。
只见,远处的天还是微白泛蓝,近处已然是漫天红霞,透着夕阳的橙,有几只飞鸟如剪影般掠过。安宁目不转睛望着,满脸笑意,好像让自己融进这夕阳里,她在这一刻很安心,忘了一切,只有这无际的晚霞。
暗鹭看着安宁,悄悄摸摸她散在背后的发梢,笑得很温柔。忽然他轻轻收回手来,背在身后,强迫自己的目光离开安宁,因为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是他在爱上丹蕙的时候。暗鹭脑袋空白许久,有人拽自己的袖子,这才回过神来。
“太阳落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哦,好。”暗鹭不敢直视安宁的眼睛。
一连几天,暗鹭都故意躲着安宁,故意在晚饭的时候出去,故意早早熄灯装睡。
“暗鹭怎么回事儿,都不跟咱俩玩儿了。”吃早饭时,安宁跟路青闲聊。
“谁知道他怎么回事,前些日子他张罗这张罗那的,这几天又没动静了,许是累了?不晓得。”
“安宁。”杨念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杨念来了。正好,一起吃早饭吧。”
“饭不吃了,安宁,宫里来信儿了,三日后,枫溪别苑洽谈。”
安宁簌地站起来:“知道谁来谈吗?”
杨念摇摇头:“宫里为了保证公正公平,向来对外保密。”
“样品这几日有送到的了,剩下的还要几日?”
“估计五日内,今日还会到一些。”
“好。先吃饭,不急,慢慢来。”安宁缓缓坐下。
随着每天都有凝风弟子送货来奉昌,杨念和路青天天忙碌着把样品分类归置,杨念的库房已然堆得满满当当,安宁挑了几个麻利机灵的留下帮忙。安宁天天想着人家会问什么问题,力求完全。到了约定的日子,安宁特意戴着面纱,和路青、杨念及一众弟子,早早候在枫溪别苑门口。
门打开,有人请安宁一众人进去。安宁带着杨念和路青进了厅堂,堂上立着山水屏风,隐隐透亮,屏风后坐着徐温浚丞相。
安宁几人行礼:“凝风商会拜见大人。”
“坐。”
“谢大人。”安宁三人坐在堂下。
徐丞相言语有力,声音沧桑:“凝风商会是新成立的商会,就要承接这么大的生意?”
安宁语气轻快:“回大人话,凝风商会虽是刚成立不久,但是凝风派历史悠长,凝风弟子历来多有经商,也算厚积薄发。”
“那,把报价和货单呈上吧。”
屏风后出来的随从接过了杨念手中厚厚的册子。徐温浚翻了翻,又把其中几页仔细看了。
“你们的价格可不低啊。”
安宁知道现在才开始真章:“回大人话,王室至尊,凝风商会甄选了自家最高品质的货品,力求尽善尽美。”
“不知姑娘是何人,能不能做了凝风商会的主。”
“回大人,小女子不才,是凝风派掌门。”
“那好,您说您家东西最好,他们也说自家东西最好,空口无凭,要价不低,王室确实是要最好的,可是也不是随意挥霍。”
“大人,凝风商会已将珠玉宝器、丝绸布匹、日常用具等类的货品样品带了来,请您过目。”
路青和杨念转身出去,带着其他弟子们,把几大箱东西抬至堂上。
“哦?老夫看看。”徐温浚从屏风后出来,细细看来,有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安宁盯着徐温浚的表情,看到了那一笑,便心里有底。
安宁上前道:“大人,商会统一送货,我们也会派专人全程跟随,省去了大人与多家货商沟通的时间,也能保证质量统一,绝不会良莠不齐。”
徐丞相拿起一双银筷子,表面光亮,雕花精美,银质上乘。
“大人,凝风商会能入大人眼,实属荣幸,此次前来,也是诚心诚意。若能选中我们为王室效力,这样吧,我替凝风弟子们做主了,把所有价格都降一成。大人,您看如何?”
徐丞相放下物件儿,看了眼安宁,笑了一下:“东西是好东西,王上向来不喜挥霍,这价格降了一成,说实话也降了不少,只是……”
安宁眉头紧皱,低头思索,很是深沉:“大人,既然您发话了,嗯,所有价格再降半成。”安宁语气中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哈哈。”徐丞相缓缓回到座位上,一挥手,仆人撤了屏风,“掌门是个爽快人呐。”
“大人过奖,商会若能得此机会,便是我凝风极大荣幸。”
“嗯,这是供货单和契约,你看着可以就签了吧,然后抓紧送货呀。”
安宁从仆人手中接过这些,与杨念和路青一起看着,觉得没有问题。
“大人,单子上的货品我们都有,契约也都合理,那这约就立下了,凝风商会马上筹备货品。”
“好,货若到了,就让你们的人去我府上告知一声。”
“是,大人。承蒙大人抬爱,凝风感激不尽。”
“哈哈,你们货品全,质量高,价格合理,虽然不是最低价,但是值这个价儿,老夫也是秉持为王室负责的心,认定了你们。好了,快去准备吧。”徐丞相缓步走了。
“恭送大人。”
看着徐温浚出了别苑,安宁松了口气,轻轻笑着,很平静。倒是路青满脸喜悦抑制不住:“太好了,安宁,拿到了,咱们做到了。哈哈。”
“这些样品还要放在杨念的仓库了,咱们赶紧回去准备吧。”安宁带着大家走出别苑,大家都很高兴,脚步轻快,满面笑意,安宁却是又皱起了眉。
周子肖骑马准备进宫,远处看着一伙人抬着几个大箱子,不由得跟小四说:“果然是要过年了哈。”
“是啊,最近奉昌可是热闹得很啊。”小四儿应着。
慢慢走近,那抬着箱子一伙人,打头的是带着面纱的安宁,路过周子肖身边,有风吹来,面纱轻轻飘起,周子肖一瞥,只见了安宁侧脸,没有反应过来。等走了一会,忽然开窍一般:“安宁。”
“说什么,侯爷?”
“小四儿快走。”周子肖调转马头。
“怎么了侯爷。”
“安宁,是她来了。”说罢,周子肖已经沿路返回。可是街面上人多,马也跑不起来,周子肖只能一路走一路看,走了一段,远远见到抬箱子的人,便撵了上去,见他们进了杨氏绸缎庄,可未见安宁的身影。
杨念见有人来,出门去迎:“这位公子要看看绸缎吗?”
“店家,安宁在吗?”
杨念一想,未听掌门在奉昌有熟人,何况去了别苑特意戴了面纱,怕是有隐情,小心为上。
“这位公子,您说的安,安什么?”
“安宁。”
“哦,安宁,我们没有这个人。”
“可是,她明明走在这些人前面。”周子肖指了指抬箱子的人。
“公子怕是人多走了眼,这都是伙计,没有叫安宁的,您请便吧。”杨念转身进了店。
周子肖又看了看,确实没有,小四儿追了上来:“侯爷,安宁姑娘在哪?”
“我哪知道。”周子肖又回到了入宫的路。路过路边的客栈,听得有人叫“安宁。”
周子肖循声看去,客栈里,安宁正与店家说着什么。
“安,安宁。”周子肖轻声低语,“瘦了。”
“侯爷真是仔细啊。”不知道暗鹭什么时候在身边出现。
周子肖翻身下马,要进客栈,却被暗鹭拦下。
“干嘛?”
“别去。”
“为何?”
“她以纱覆面,就是不愿与王室之人相见。”
“你怎么知道?”
“周子初迎你进城的时候,她就来了,和百姓们一起,跪迎二位。如果她想,早就去见你们了。”
“可是……”
“周子初找她兴许还有理由,你找她?”
“作为朋友。”
“你若利用朋友达到私利,别怪我不客气。”
路青一边下楼,一边喊着安宁的名字。路青一抬头,看到了门口的暗鹭正盯着安宁,便手一指。安宁看去,暗鹭身边站着的,是周子肖,便下意识的低下头转过身来,可是想了想,又觉不妥,便上前去施礼。
“拜见侯爷。”
“不用多礼。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恭贺侯爷凯旋归来。”
“哦,谢谢。”周子肖从怀里拿出安宁赠送的香包,“多谢你的礼物。”
“侯爷勇谋双全,战功赫赫。”周子肖握紧香包。
“你,住这儿?”
“啊,是。那么,原来凝风商会是你们?”
“是。”
“丞相说凝风掌门亲自带队。”
“我就是。”
“真没想到。要不,你们搬到枫溪别苑去住吧。”
“不用了,太麻烦了。我们在这里还要停留好一阵儿呢,要等着宫里一切布置妥当才可以走呢,就不打扰了。”
“正因如此才要去啊,那里也没有别人,空着也是空着,你们的人和货品都有地方安置了。”
安宁想到那么多货会一波一波的来,确实没地安置,杨念的库房也装不下。但又不想麻烦他。
“可是……”
“无妨,我去找王兄说,他会应允的。”
听到这儿,安宁急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多谢侯爷美意。”
周子肖看了眼暗鹭,忽然想起暗鹭的话来,紧接着说:“我不会说是你来了,我就说是我老友来拜访,无处安顿。”
路青拽拽安宁袖子:“掌门,应了吧,要不咱们到时候的货怎么办?”
暗鹭咳嗽一声,瞪了一眼路青,路青忙住了口。
“好,那多谢侯爷。”安宁想了想答应了。
暗鹭眉头一皱:“我也去。”
周子肖很是无奈:“你干嘛去?”
“安宁,是我师妹的徒弟,我得为她负责。”
周子肖拧不过:“行吧,去,都去。我渠王室有都是地方。”
“到了饭点了,侯爷不嫌弃,就一起吧。”
“好啊。”
路青不便打扰就上楼了。周子肖挑了个角落坐着,安宁和暗鹭跟着坐下,店家上了酒菜,可是三个人的话都不是很多,仿佛再次相见没有那么多的话可聊。
“王兄挺好的。”
“哦。”安宁应着。
“他之前一直再找你,没有找见。但是,他经常会提起你,说很是想念你。”
安宁没有说话。
暗鹭给周子肖倒了杯酒:“哎呀呀,喝酒喝酒,说其他的干嘛。”
“你要是想,我可以告诉王兄,让你们见面。”
安宁连连摇头:“不用了,不必了。”
小四儿上前提醒:“侯爷,今日应了王上入宫呢。”
“哦,对了,我还要去见王兄。安宁,你们今日就收拾东西,等我消息。”
“好,谢谢侯爷。”
暗鹭立马起身:“侯爷公务繁忙,那快入宫吧,走吧。”
安宁拽拽暗鹭衣服,小声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失了礼节。”
周子肖看看安宁:“那我走了。”
送了周子肖,暗鹭喃喃道:“可算走了。”
安宁很无奈地看了眼暗鹭,转身上楼:“你不收拾东西吗?”
周子肖出门上马,却径直朝着侯爷府走。
“侯爷,咱们不是进宫吗?”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