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萱跌跌撞撞的跑到火葬场的时候,只要漫天的黑色烟雾在缓缓上升。
所有的尸体都被堆在一起,泼上了柴油,滚滚浓烟,直冲九天。
“疯了!龙炎彬!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冷凝萱骤然跪地,身后发簪掉落,满头白发散落,犹如疯魔般咆哮。
安暮伊和江北城闻风而来,在看到那个满头白发的女子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的时候,心都碎成了一片。
“妻主…”
安暮伊和江北城一左一右的跪在了冷凝萱的左右两侧。
宫人们不明所以,只能全都躲开,因为他们看到她们刚刚上任的君王,正被人簇拥着朝着这边跑来。
“你们说…本王…真的…错了吗?”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一整片天,照得冷凝萱的脸蛋一边红一边白,整个人犹如地狱修罗般的既视感。
安暮伊和江北城对视一眼,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也是听到了纪楚和那黑衣女人的谈话,才风风火火的奔过来的…
安暮伊心脏抽痛得紧,五个人!
曾经的五个人!如今便只剩他和纪楚…
那年泉御点的一曲“新贵妃醉酒”竟然是他们六人齐聚听得最后一首曲子…
剃度出家,皈依佛门…
这世间事,当真如此可笑?
“妻主,这不怪你。”安暮伊眼眶红如兔眸,伸手把人拥进了怀里。
冷凝萱靠在了他那只没有手臂的肩膀上,冷风吹过,衣袖都涨起来一大圈…
鼻尖忍不住酸了又酸…
这么些年,跟着她的人,有谁是幸福的?死的死,伤得伤…
这大仇终于得报,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她冷血无情,手下冤魂无数,夫离子散,如今还有一个活死人在等着她!无心亦差点无爱!
邕城疫情。
记忆猛然闪回。
是龙炎彬红着眼怒斥她为何不怜惜自己的身子,是龙炎彬为了帮她,直接累晕。
也许那时的她,是曾喜欢过这人吧?
可为什么后来…
一切都变了。
她忘了邕城之乱,他的陪伴,忘了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少年,忘了…他也只是想替父亲讨回公道的孝子。
她说错了便是错了,可这世间事,当真如此绝对?
这一世,究竟是谁错了??
他忘了多年以来,夫妻和睦,给了她背叛以及伤害。
帝诺的死,让她先入为主,怨了他一世,妻心如磐石。
和离书一封,自此再未回头。
而今再看,冷凝萱眼眸猩红得可怕,视线落在了滚滚浓烟上,这一幕简直太过熟悉…
肩膀耸动得紧,光天化日之下,冷凝萱埋首在安暮伊怀中,呜咽出声…
空气如死一般的寂静,江北城的手被她握在手中,捏刮出了血痕。
然而他们的眼中只有满满的心疼…
修长的手指落在冷凝萱的白发上,安暮伊牵强的笑着:“妻主,你还有我们…”
欧阳天钰震惊的看着,脚步迟疑着不敢上前。
早就知道他姐姐的身份了,可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姐姐的众多夫君…
从小的教育告诉他,这是伤风败俗。
若是姐姐不愿,欧阳天钰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她姐姐脱离苦海,回到欧阳家做她的长公主,快乐一生。
可当他看到安暮伊和江北城痛苦和心疼的眼神,便知…
姐姐所付,定为良人。
纪楚没敢上前,他立于阴暗处,眸光深幽可怕,是他亲生母亲,要杀了他的妻子,何其可笑!
泉御出家,了却残生。
既已剃度,便知他内心有多坚定。
纪楚不打算再劝,因龙炎彬死的那一刻,她们三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定是结束了…
也许柳泉御还爱她入骨,可…只怕此刻也恨之入念!
舍不得伤她,便只能将满身罪孽扛下。
许是风沙太大,迷了眼…
纪楚眼眶酸涩得紧,竟是差点看不清冷凝萱所在的方向。
溟国,他还得回去!
必须!
——
后来怎么回来的,冷凝萱不记得了,也许因为打击太过重大。
这一昏迷,就是整整半个月。
醒过来的时候,欧阳天钰已然登基,国家已然安定。
可冷凝萱的记忆空缺了一片,她记得所有,唯独忘记了龙炎彬已然死去的事实。
甚至没有再提起这个人,她竟忘却曾经这个人是她的夫君。
她记得所有,唯独把有关龙炎彬的一切忘得个干干净净。
自此,无人在她面前再提起此人。
有关柳泉御,她也闭口不谈。
至于帝诺,冷凝萱曾言,待回凤玄,等到沐颜醒来,隐居江南。
大洋的这边,冬季来得早,去得也早。
冷凝萱再次踏上回凤玄的路时,已然初春,一年多了…
她的孩子,只怕已经快两岁了。
不知此次回去,诺安是否会唤她一句娘亲。
远在穹桑的李宁远也终于再次收到了冷凝萱的来信。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仍旧是一身青衫,仍旧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面容仍旧俊朗。
可是…
那双只会琴棋书画的双手,如今已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捧着那封薄薄的信封,颤抖着嘴唇落下泪来。
“七爹爹,你怎么了?”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进来,紧紧的抱着李宁远的腿,那张同冷凝萱神似的脸蛋,漾着天真无邪。
李宁远把信封折叠好,揣在胸口,蹲下身把冷希给抱了起来。
“安安,你娘亲要回来了。”李宁远抱着她,走到了一副画像面前。
上面赫然是冷凝萱本人,他为了避免让冷希忘记冷凝萱的样貌,避免她对冷凝萱这个母亲陌生,也为了让自己有活下去的勇气…
便只能临摹出一副她的画像,日日夜夜的看着。
“真的吗?七爹爹,那娘亲回来了,爹爹是不是可以醒了?你不是说爹爹在睡觉,在等娘亲吗?是不是娘亲来了,爹爹就会跟安安说话了…”小孩子最是天真,也最为致命。
李宁远眼眶再次红了,视线落在那个身子日益消瘦,肌肉日渐萎缩下去的沐颜身上。
这一年多来,李宁远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个时辰喂一次药,他便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唯恐错过,眼睛都不敢眯一下。
冷诺安还是婴儿时,一个夜里他要起来几百次冲羊奶…几乎夜夜不得安眠。
他又是个傲娇性子的人,不放心别人来照料,即便家里断了粮他也不会伸手朝着巫医族去要。
自己上山砍柴,还得掐着时间回来喂羊奶,给沐颜端屎端尿,喂药,翻身,按摩…
再拿砍好的柴去跟巫医族换粮食。
也只有这个时候,巫医族的人才会想起来,还有她们这一家子人在这里,会送几个月的粮食过来。
李宁远面薄,常常堆着笑,红着眼,道着谢。
把冷诺安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这么长时间,不曾见沐颜有半分动静。
尽管这样,他依旧让沐颜维持着干净的身躯。
明明他们之间交际并不深,可因冷凝萱一句:“替我照顾好他…”
他便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他对沐颜好,对冷诺安好。
唯独忘了对自己好,时间长了,他的身子也日渐出了问题。
每寒冷季节,浑身便酸痛得紧,便只能拖着一副病痛的身子自己熬药,自己忍着痛照顾沐颜和诺安。
“安安…七爹爹终于…要等回你娘亲了…”这个身材略微高大的男人,把小女孩抱在怀里,从最开始的哽咽到最后哭得泣不成声。
小女孩不明所以,只能跟着一起哭,胖嘟嘟的小手拍着李宁远的肩膀,软软糯糯的说话:“七爹爹,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