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吗?凝渊释然的笑笑,想起无意间听到影仆的一句话,低声道:“沁儿,……你不乖!”
轰——
主上的脑际如同九天惊雷碾过,沁儿,你不乖乖乖乖乖乖……,“乖”字带着长长的尾音,如山谷的回声,跌宕起伏,让他的心骤然停滞!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曾经在梦中一遍遍呼喊过那个名字,期待他能再次再次的说这句话!可惜……
爹爹,沁儿一定会很乖,如果,如果您可以回到沁儿的身边,沁儿一定会很乖很乖!再也不调皮,再也不胡闹,再也不欺负小舅舅……
可是,这五个字,他再也听不到!
他以为今生今世,再也听不到!
为何,这个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那曾经多少次从他最在意最喜爱的爹爹口中温和、慈爱又宠溺地吐出的五个字!
他楞住了……
如果他能乖一点,爹爹不会离他而去,如果他能乖一点,许许多多曾经喜爱着他的人都不会离开……
直到臂弯一沉,他突然一把将这女人狠狠搂在怀里!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只为这句话,只为这个能说出这五个字的女人……
“主上,真的,真的要这样做吗?”郦湮流看着静静坐在浅纱帐旁的紫袍男子,狭长的凤目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锦被中包裹的气若游丝的女子。
瘦削的面颊苍白得看不到丝毫生气,微皱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依然揭示着她不安的心绪。
“对他来说,那是不错的路!”他微微扬了扬嘴角,他答应她留澈一条命,可没承诺给他什么样的命!
郦湮流看着主上,即使多年来看惯血腥屠戮,可提到“药尸”二字时,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药尸,顾名思义,就是用药物将临死之人用药物之力强制留住躯体,代价,自然就是灵魂。失了心智的药尸,是杀人的利器,不知疲倦、没有思想、没有痛楚,只听命令!因为制作过程太过繁琐太过残忍,被制为药尸之人生生变为行尸走肉,忍受炼狱般的药物折磨,许多因为受不住这种非人的痛楚,而生生撕扯了自己,毙命!
药尸,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尸体,他们也还有人的特征,比如呼吸!药尸也还是有一线希望回复成人,可也是九死一生,失去了药尸药物的支撑,回复成人的药尸将生不如死,比死更难受!每日每日如置身十九层地狱,一遍遍循环尝遍修罗地狱的刀山火海油锅炮烙一般!以药制活人为尸,本就是逆天行为,而要将制好的药尸回复成人,无异于再逆天一次,两番逆天而为,岂是常人能承受的?
暗二和暗三这两个孩子,拥有惊人的天赋,苦心栽培了十载,眼看将堪大用,却发生这般事件,郦湮流的心里也是大为可惜!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然对他们的忠心有怀疑,可这般废了,确实让他心疼人才!如果将暗三制成药尸,控制起来当然是简单顺手,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一个没有思想的药尸,其价值当然不可同日而言!
“那么暗二?”郦湮流不确定的再问了问。
他已经再度“请”他的小舅舅水冽清来看过凝渊的伤势,那小娃儿也直皱眉头,表示很麻烦很麻烦,比上次穿心一刀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娃儿要回去冥思苦想拿出药方、制药,可他等不得了,即使明知她死不了,可他还是下了个决定。
“她?”邪魅的笑容再次挂上那姣好的嘴角,“本王自然有好东西给她!”
这二人都只剩最后一丝气息,可谓药石无效!要留下二人,除却制成药尸这条途径之外,那么就只剩……
“难道……难道主上你要……”郦湮流瞪大粼粼水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主子,再一次目瞪口呆!
傲慢的主上摆摆手,看了看浅纱帐里昏迷不醒的人儿,淡淡道“随我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是!”郦湮流带着疤痕的面颊有一种说不出的困惑,这个主上,他似乎越来越不懂了。
幽暗湿润带着淡淡霉味和浓重腥味的洞穴深埋在地底不知几丈之处,那味道是属于毒物特有的气息,在这空气极不流通的地底,弥漫、囤积,更年日久,浓郁得令人无法呼吸。
这味道一如既往的让人恶心!若不是昆炎氏祖辈与巫蛊为伍,早被这味儿毒死了一半!主上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这味道,每次到这里,他回去都要恶心几天。
有节奏的步调声放肆的在这静谧而散发着浓重腥臭的甬道里回荡,单调而漫长,渐渐的,前方露出一些微弱的灯光……
“岩扉——”主上的声音很轻柔,“多日不见,可还安好?”又带着他惯常的邪魅调调。
火光尽处,立着一个麻衣身影,灰败的长发近乎与衣衫一个颜色,高挑纤瘦的身形掩盖不了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二十多年前,水氏出了一对艳名冠天下的绝色美人“水氏双殊”绿痕、红挹,同时还出了一对恶名冠天下的“独臂双煞”岩扉、碧藓。水氏双殊因是双生子,又才貌双全为世人所仰慕,而这独臂双煞却为一对堂姐妹,从小就斗来斗去,弃了医道专攻毒术,更是在对方身上试毒药,导致各自毁了一臂,练就百毒不侵之体,虽已到不惑之年,可彼此的争斗却从未停止过,她们都认为自己的毒术天下第一,比拼之时,走到哪里,毒到哪里,搞得天下怨声载道,差点群起而攻之,后来二人莫名其妙消失了,没想到,其中之一的岩扉居然被主上藏在这地底的洞穴中。
“又来做什么?”淡淡的语调听不出情绪的波动,独臂自顾自的捣腾着洞中各色瓶瓶罐罐毒虫药草!
“来看看前几日丢进来的臭小子死了没……”主上抬脚踢开地上两只奇丑无比的癞蛤蟆和三条黑不溜秋的不知名虫子后,厌恶的甩甩脚,又向前走了几步,一条乌黑的蛇快速闪过,他一侧身,袍袖一挥,那蛇就飞远了。
“那可是不可多得的至毒之物,吃了我多少毒物才长到这般大,若是损了,你赔我十条……”
主上厌恶的看了眼被他抛飞的乌黑毒蛇,那物落地后,居然直立起来,对着主上站立的方向,发出嘶嘶的声音,吐着血红的信子,蛇头上隐隐冒着角一般的两个小尖突起!
地上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铁笼里隐隐趴着一个人影,无数数不清的毒物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即使这样,他的身体依然在轻颤,表示还有生命的迹象。
主上又清理了前进道路上无数恶心的东西,来到铁笼旁,俯视着如一滩烂泥般的人影,对跟在身旁的郦湮流摆摆手,郦湮流走过去,将手中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拍拍他的脸,那人影抖得更厉害了,却幽幽睁开眼睑!
“你想她活吗?”
澈很痛,除了痛就是痛,说不清是哪种痛,仿佛天下间所有痛的方式轮番在他身上试验着,他麻木了,痛得仿佛不认得这是他自己的身躯。
脑海中,凝渊被打得吐血不止的样子像把刀,一道一道刻到他的心上,他很着急,很心痛,很不舍得。可当他睁开眼,就听到这样一句话。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银色的面具闪闪发光!
这张脸,他记得!却无法将他打个稀巴烂!
澈艰难的抖动唇瓣,喉咙太过干涩,无法发出声音! “暗三,你有今日这般下场,就是因为你们输了,……”主上勾勾好看的唇瓣,“虽然你们败了,可本座还是饶了你二人不死!”
他接着道“暗三,业火她现在还剩最后一丝气息,比你现在的样子还要糟糕,如果你想她活下来,那么就要乖乖听本座的话,熬过了岩扉的药物,本座就让她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当她的暗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