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王朝建业十二年春,无双城近郊,一座布置精美得府邸坐落于此处。府邸的门匾上写着“司空府”三字,这三个字气势逼人,一笔一划间充满了凌厉,落尾处如利刃出鞘。从这三个字便能知道书写的人是何等的风姿卓绝。再看这座府邸的布置,房屋,亭子错落有致,房屋和亭子周围和小道旁边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尤为吸引人的便是东边的翠绿的湘妃竹林和西边的开满粉嫩桃花的桃花林。
书房内,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坐于紫檀木做成的书桌前。他一头黑发束了一半,都柔顺的垂于背部,前额两边还有未束的两络头发,身着一身做工精致,绣着竹叶纹路的白衣,修长又如白玉的双手一只撑着左鬓,一只执着一张雪白的纸,上面写了几行字。此人便是北陵王朝唯一的世子司空弦翼。世人皆知北陵世子乃是北陵国最为俊美的王爷司空宇和第二美人华容瑜的孩子,他结合了两人所有优点,比他爹爹司空宇更俊上几分,比他娘亲刚美上几分。乃是北陵第一美男,甚至是整个大陆的第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应当如此。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深邃吸人,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薄唇透出一丝凉薄。
他面前站着三男一女,从左到右依次是恃戟,恃刀,恃钺,百里惊蛰。“四恃”是他的四大护卫,还有恃剑被他派出去执行任务了。
“主子,皇都那位有搞什么幺蛾子?”恃钺小心翼翼的问。
听见皇都二字,百里惊蛰心一颤。皇都有太多痛苦的回忆了,即使经过司空弦翼三年的训练,能做到面不改色,却不能做到心不跳。
“他准备召我会皇都,说太后思念我得紧。”司空弦翼手中纸,淡淡道。司空弦翼口中的“他”是他爹司空宇的二哥司空赢,北陵国的现任君王。太后则是司空赢的母亲。
“哈,那老妖婆,巴不得主子您永远不出现在她面前。”恃钺一脸不爽。
司空弦翼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另外,蒋洪全的人与西宁国的人接触了。”
“那老狐狸是想通敌叛国吗?”恃钺一惊。
恃刃话音刚落,便响起的敲门声,随即传来恃剑的声音。“主子。”
“进。”司空弦翼话音一落,恃剑便推门而入,走到恃戟身旁,向司空弦翼行了一礼。
“主子,属下探查到西宁国三万士兵在无双城三里地外驻扎了。”
“什么?蒋洪全真的要通敌叛国?”恃钺差点跳起来。
恃刀打了一下恃刃的头,说:“你能不能别说话。”恃钺立刻站好,看着司空弦翼傻笑了一下。
“呵,难怪想让我回皇都,原来是打着主意。”司空弦翼站起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眉间泛起丝丝冷意,冷笑道。
“司空赢是傻了吗?为了除掉主子,居然想把无双城给西宁国。”恃剑皱着眉说。老王爷受封时得到的封地无双城。无双城虽靠近边疆,却是最大最富饶的。在主子的治理下,更是繁荣,司空赢居然舍得?
恃剑一说,其余四人都明白了。司空弦翼一旦离开无双城,西宁军队便会攻打无双城,若是无双城被攻下,司空赢会以守城不利或者诬陷司空弦翼通敌叛国,下令处死他。若不去皇都,就会被安上抗旨不尊的罪名。即使以发现西宁国军队,留守无双城的名义留在无双城,以司空赢想杀掉司空弦翼的决心,他一定会让司空弦翼回去。
“皇都一定要去,去之前,先把西宁国的人处理掉。恃剑,你去问莫老拿些药,让西宁国的士兵近不了无双城半步。恃戟,你去加强城中守卫,其他人协助他们二人完成任务。”司空弦翼转过身吩咐。
“是。”五人回答。
“按脚程,两日后,圣旨便会到,到时候,你们四人随我一起。”司空弦翼对四恃说,又转头对百里惊蛰说:“你留下看守无双城。”
百里惊蛰一愣,随即回答:“是,主子,属下一定誓死保护好无双城,不让贼子踏进无双城半步。”
“都下去吧。”司空弦翼坐回书桌前。
“是。”五人行礼,离开了书房。
百里惊蛰掩上书房的门,跟着他们走出院子。刚出院子,恃钺便靠近她,说:“小虫子,你真幸福,留在无双城,不用去皇都看那些讨厌的人。主子还帮你处理好了危险。”满脸的羡慕。
“我可以跟你换。”百里惊蛰看着他。
“别,主子会宰了我。”恃钺摇摇头。
“有闲情羡慕惊蛰,不如赶紧完成任务,迟了,看主子怎么罚你。”恃戟冷声说。“惊蛰安排城东的守卫,恃刀城西,恃钺你去城南。”
“好啊,我已经想香雪姑娘的温香软玉了。”恃刃一脸陶醉。
“赶紧去完成,然后和我去下药。”恃剑踢了他一脚。
“为什么是我?”
“废话,你轻功最好,不是你是谁。”恃刀乐呵呵的说。
“哼。”恃钺哼了哼。
“赶紧干活吧。”恃剑说完,飞身离去。其他人三人也跟着离开了。
“小虫子,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恃钺追上百里惊蛰。
“我和你不同路。”百里惊蛰说完,施展轻功去城东。
“啊,小虫子真无情。”恃钺有点失落了。
“你能不能严肃点。”恃刀瞪了他一眼。
三人边说便离去。
书房里,司空弦翼听到那三声“小虫子”,心里泛起了一丝烦躁,执着笔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笔尖一滴墨滴下,落到了雪白的宣纸上,晕了一片墨色。他放下毛笔,左手揉揉眉心。他不知为何烦躁。他看向放在旁边的琴,百里惊蛰的身影浮现在他脑海,他忆起了与她相遇的时候。
四年前,他的爹娘被召进皇宫,回来的路上。两人遇刺,他爹中至毒“醉人间”,差点命丧黄泉,幸得神医谷的莫凌子相救,才保住了性命,却未苏醒。而他娘则失踪了。过了几天,司空赢得知消息,派人来虚情假意了一番。以他爹昏迷,他年纪还小的理由将他爹的兵权收了给了他的心腹,只让他接手管理无双城。哼,还小?他当时都十八了,其他世家弟子早就入朝为官,或当兵,升到副校尉了。他对朝堂这些也不敢兴趣,便没争。让他接手管理无双城,了一边派人去找他娘的下落,一边处理无双城的事务处理,花一年的时间才把事务处理好,但依旧没有他娘亲的下落。他安置好他爹爹后,和恃戟和恃钺便避开司空赢的耳目,来到了皇都。他怀疑是司空赢把他娘藏起来了,司空赢那龌龊的心思他们都知道。
三人把皇都翻了个遍,依旧没找到华容瑜。一日,司空弦翼来到潭峰寺,想起了华容瑜说过这里有片桃花林,她和他爹就是在桃花林相遇,一见钟情,最后在桃花林互许终身。
司空弦翼找到桃花林,信步而游。此时正是春天,桃花怒盛,轻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像铺了粉红的地毯。司空弦翼在花瓣雨中漫步,像是仙人,不食人间烟火。走着走着,他看到了一座八角亭,应该是给香客休息用的。亭子有一张石桌和四张石凳,石桌上放着一把琴,琴上有不少花瓣。司空弦翼走进亭子,把琴上的花瓣拂去,仔细端详眼前的琴。这把琴长约三尺六寸五,宽约六寸,后约两寸,琴头雕刻着梨花,边缘还刻了“小久”二字。司空弦翼便知道这是别人落下的。司空弦翼坐下,骨节分明白玉般的手放在琴弦上,弹奏了一声,听到清晰悦耳的琴声,赞了一声“好琴”。一曲《广陵散》从指尖流泻而出。《广陵散》弹奏刚弹奏到一半,一个头发和衣衫凌乱,神色惊慌的少女便跑进亭子。
少女乞求道:“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看见了他,少女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条浮木。
司空弦翼双手依旧在琴弦上翻飞,冷声说:“与我何干?”
这时,两个黑衣人追至亭外。少女看见他们,直接跪下,朝他嗑了个响头。“求求你。”为了这条命,牺牲了那么多人,她不能死。
“与我何干?”司空弦翼依旧无动于衷。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一个黑衣人对司空弦翼说:“这位公子,我们只想要她的姓名,希望公子行个方便。”
司空弦翼冷声说:“到别处去,别污了这桃花林。”
听到司空弦翼的话语,百里惊蛰跌坐在地上,眼里名为希望的光芒消失,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整个人散发绝望的气息。早知如此,就应该在哥哥死后就去死,这样就能救下爹爹的暗卫的性命。
呵,百里家世代忠良,爹爹更是为了北陵尽心尽力,最后却被安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就在这三天为保清白,咬舌自尽;爹爹被陷害,为证清白,撞死在皇宫大殿上,哥哥去刺杀状告爹爹的兵部尚书,被御林卫残忍的斩杀,尸体被分了几大块。而自己被不知哪方的人追杀,幸得家中暗卫相护,才逃亡到此。到此,暗卫都已经牺牲了。
一个黑衣人走到她身后,说:“百里惊蛰,之前就不应该逃,即使你逃了,还是逃不了死的命运,还害得你的暗卫失去生命。”他伸手就要领拎百里惊蛰的衣领。
只听见一声尖锐的琴声,紧接着银光一闪,百里惊蛰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落脸上,身边有一重物掉落。百里惊蛰呆呆的转过头看掉落在脚边的重物,是一个黑衣人的脑袋。黑衣人尸体往前倒,百里惊蛰感觉到身后的压迫感,反射性地闭上眼睛,保住脑袋。她隐约听到凌厉的风声,身后的压迫感没了,接着听到琴声、刀砍在物体的声音和一声惨叫,随后响起了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最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她慢慢睁开眼睛,抬头看着司空弦翼,他手依旧是弹琴的手势。她慢慢的侧过身子,看到了被同伴砍成两半的无头黑衣人,和另一个黑衣人躺在不远处,尸体完整的黑衣人脖子有条血痕。
若是以往,百里惊蛰看见这样的尸体早就失声尖叫,甚至吓晕过去。可是,就在前两天,她接二连三的看见自己至亲的人的尸体,内心早已没了恐惧。
司空弦翼看着傻掉的百里惊蛰,站起来。刚才他听见了黑衣人叫她百里惊蛰,想起了华容瑜和他说过,她的闺中密友嫁给了当朝的谏官百里鸿,生了一双儿女,想来应该是她,他便顺手救下了她。他又看了她一眼,嫌弃的移开目光。脏死了。司空弦翼抱起琴刚离开亭子,身后便传来百里惊蛰的声音。
百里惊蛰看见了她眼里的嫌弃,看着他抱着自己的琴离开,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那把琴是我的。”
司空弦翼停下脚步,他原本是不像这把好琴在这里腐烂,就想把它带走,谁知,琴的主人就在这里。他转身看着百里惊蛰,脸上不见丝毫尴尬,说:“你是小久?”
“是。”百里惊蛰迟疑了一下,说:“小久是我的乳名。”她说完就朝司空弦翼跪好,嗑了个头,语气坚定地说:“百里惊蛰请求公子收留。”他能瞬间杀了那两个杀手,肯定很厉害。想要活着,想要查出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为他们报仇,就一定要留在他身边。
“呵,我不收留无用之人。”司空弦翼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百里惊蛰立刻说:“我可以学,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喔?”司空弦翼微微俯下身体,微微眯起双眼看着她的眼睛说:“即使让你去伺候男人也可以?”
“是,惊蛰虽未干过重活,斟茶倒水的活还是会干的。即使公子让惊蛰干重活,惊蛰也绝不言苦。”她飞快地说。
听见她的回答,司空弦翼都有些无语了,是谁教出这么单纯的小姑娘。他没讲清楚伺候男人的意思,问了另一个问题。“跟着我要会杀人,你敢杀人吗?”
“敢。”百里惊蛰神情坚定的看着他,一双杏眼闪着坚定的光芒。
被她这么一看,司空弦翼才发现她有感情的眼睛非常夺人。他直起身体,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扔到她面前,指着那句完整的尸体说:“去把他的头砍下来,我便信你。”
百里惊蛰拿起匕首站起来,走到那句尸体旁边,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只觉胃里翻滚,酸味沿着喉咙而上。她想起了父母兄长的死状,想起了死去的暗卫,压下了喉中的酸味,蹲下,拔出匕首,放下鞘,双手紧紧握柄,手上都突起了一些青筋。她看着双手,闭上眼睛。以后,琴棋书画,针线不会再碰了,这双手只能,必须执剑。她睁开眼睛,眼里剩余的青涩褪去。她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属于爹娘兄长的小久了,她是身后男子的属下。想罢,手起刀落,砍断了杀手的半边颈。为凝固的血液喷出,喷到了她脸上身上。她再次举起匕首砍了一次,终于把他的头看了下来。百里惊蛰转身看着司空弦翼,却见他已经走了几步了。
司空弦翼回头看着她,说:“还不跟上?”
“是。”百里惊蛰拿上鞘,站起来,小跑追上他。
“离我远点,脏死了。”司空弦翼见她靠近自己,嫌弃的说。
百里惊蛰低头看看自己,默默地远离了他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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