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她忙追问道:“怎么样,赶紧发给我。”
“……不好意思,那天高二九班的监控坏了,没有录上任何视频。”
姜主任心里一松,挂断了电话。
她冷笑对萧绥道:“难怪你有恃无恐,原来知道监控坏了,怎么样,这下可以承认了吧?”
萧绥不以为意道:“那恭喜主任,可以不用当着全校人的面给我道歉了。”
姜主任被她气浑身发抖,口不择言道:“不愧是只有爹妈生没有爹娘养的野种,一点教养都没有,谁教你这么和自己老师说话的!?”
萧昀原本淡笑的唇角翛然绷直,眼神如雪刃般迫人。
萧绥猛地抬眼,冷意铺陈开来,原本暖意逼人的室内霎时步入数九寒冬,她唇畔的笑意仍是温文的:“那主任您说,怎么能证明我没有作弊?”
那气势劈头盖脸地压下来,姜主任犹自强撑着,色厉内荏道:“你不是一直犟嘴没抄吗?那我再让各科老师单独给你出一套卷子,你要是还能拿下原来的分数,我就相信你没抄!”
“可以。”萧绥应完便转身,她侧首:“您可不要忘记了,我姓萧,我们萧家和那些二流暴发户不一样,最注重清誉爱惜羽毛,污蔑萧家的大小姐,您掂量掂量,我放过您,萧家会放过您吗?”
姜主任僵立在那里,冷汗涔涔,脸色惨白。
噩梦般的声音还在继续:“您得明白一件事,我说话确实不好听,您必须得受着。我有恣意的资本,可悲的是,您没有反抗的权利。”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把用权势压人运用得和他们父辈一样炉火纯青。
在这个学校里,老师说白了就是个打工的,这些孩子的父母则扼着这座学校的财政大权。
至于萧家,则扼着萧家人眼里不知多少二流暴发户的生死存亡。只在传说中隐约能听到若干模糊晦暗的流言,已经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萧绥经过卫晟时,低低地笑了两声:“你,很好。”
卫晟沉默。
“萧绥!”
韩江远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看萧绥转身便走,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又唤了她一声:“萧绥!”
萧昀的目光尖刀般戳在那只握住萧绥手腕的手,声音极低且淡:“放手!”
韩江远仿佛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我不会重新出试卷,姜主任另找他人罢。”萧昀跟着萧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昨夜下了今年第一场雪,甫一出室外,清新冰冷的冰雪气息扑面而来,萧绥深吸一口,浊气尽散。
学校的冬季校服上衣是修身西装三件套,多加了件羊毛衫,下身仍是灰色百褶短裙,虽说穿了打底裤,这积雪将融的天气最冷不过,又紧贴着身,总归单薄。
她在前面走,萧昀便在后面跟着,萧绥一回头便看见他,敛眉相望,雪落青莲寒彻骨髓,似有梵音于耳边低吟。
她穿的少,在寒风中愈发伶仃可怜,萧昀只觉得心间有涩意辗转,可看到她目光相对的眼,星芒璀璨夺目,是了,这女孩的性子最刚强不过,弱者才需要恻隐,她从不是弱者。
她抬首望向疏朗的天空,万里无云。
楼上隐隐有争吵声传来,系统激动地道:“宿主快抬头,看上面!”
萧绥抬头望去,二楼吵架的两个,正是楚绵绵和卫晟。
楚绵绵那面人似的性格难得硬气一次:“卫晟……你那天根本没有做什么计算机作业对不对,你在删考试的监控录像!萧绥一直对我很好,你怎么能陷害她?”
“……对不起。”
楚绵绵拽住他的衣袖,祈求道:“你去和老师解释清楚好不好?”
看她这般作为,卫晟眉目间薄怒隐隐:“你更关心她?相比于我,更关心她?”
萧绥有点无语,你关注重点错了吧,少年。
楚绵绵本来硬起来的脾气因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溃不成军,下意识小声辩解道:“我……我没有……”
卫晟转身便走,楚绵绵带着哭腔急道:“我喜欢你,我不希望你一直沉溺在仇恨里,你明不明白?”
楚绵绵情绪激动,连哭带吼,四层楼楼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集体一静,起哄声四起,都抻长脖子往二楼看去——
萧绥朝萧昀伸手:“手机。”
萧昀把手机递给她,看她找出姜主任的号码,编辑短信,匿名发送,她也不避忌萧昀,内容无非是有人在二楼楼梯口表白云云。
上面的校园偶像剧还在继续——
卫晟迟疑地问:“你……喜欢我?”
他不敢置信,紧盯着楚绵绵的神色,又重复一遍:“你真的喜欢我?”
楚绵绵后退一步,低着头害羞得说不出话:“我……”
卫晟不容她退缩,声音里的阴沉云破天开,一把抱住楚绵绵,坚定道:“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楚绵绵仰着脸看他:“所以……答应我,仅此一次,以后不要找她麻烦好不好?”
女孩脸上还有浅浅的红晕,整个人都在发着光,卫晟望着那双干净的眼眸,被突如其来的欢喜砸得晕头转向,至于报仇羞辱全都变得很轻很轻,生怕弄丢了眼前的少女——
他应道:“好,我答应你。”
楚绵绵感动地红了眼圈,“卫晟——”
起哄声尖叫声四起——
整座教学楼都在冒着粉红色泡泡。
“反了你们了!还拿不拿这里当学校!?”姜主任火冒三丈地冲过来,一把拉开两人,“你俩,来我办公室!”
“散开,赶紧回班!知不知道上课了?你们来学校就是来看热闹的?”
男女主角被姜主任带走,学生一哄而散,楼下又静了下来,萧绥嗤笑一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天真,只要拿捏住他们喜欢的女孩子,轻而易举地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只是这样?”按她的性子,这样的反击,太轻了。
萧绥道:“有的人,一巴掌就能被打趴下,有的人,你给他一巴掌只会让奋起反抗,一日千里。只要给他一线机会,他永远跟你作对,无休无止不说,还愈挫愈勇,很有可能栽在他身上。对付这种人,得放在温水里小心煮着。”
学校那么多人可以由着她玩得尽兴又不用这样束手束脚,担心什么被反咬一口,为何独独去招惹卫晟?
沈昀看她漫不经心的面孔,忽然觉得看不懂她,“为什么针对他?”
萧绥理所当然地答:“无聊啊。像我这种一眼望到头,不需要努力,挨几巴掌就能拿到钱的人生,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吧。”
萧昀看了她一会,摸了摸她的头。
萧绥一巴掌拍下他的手,睨他:“瞎摸什么?”
“明明是你自甘堕落,不求上进……”萧昀看她渐渐眯起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眼,他抬起手又摸了摸,掌下长发顺滑如水,他垂下眼睫,慢慢道:“可是我还觉得有点心疼。”
真犯规。
这人明明……明明黑心黑肺天然黑,冷漠刻薄又恶毒,和温柔这个词没半点关系。
可萧绥就是觉得自己的心暖了暖。
那颗冷硬的,没有感情的心,塌了一块。
她唇角笑意蔓延。
萧绥拽了拽萧昀的领带。
萧昀低下头,“干什么?”
萧绥踮起脚,在他脸颊边轻轻啄了一下,笑意盈盈:“奖励。”
这是萧昀第一次见到萧绥发自内心的笑,满天星子落在那双波光盈盈欲碎的黑色眼瞳中,摄人魂魄。
她平日冷笑讥笑嘲笑皮笑肉不笑做多了,于是这样的真正的笑意,格外温软动人。
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呼出一团白气,“冷不冷?”
“冷。”
萧绥闻弦歌知雅意,乖巧地把自己埋在他剪裁得体的长风衣里,圈住他的腰,暖意裹在身上,她轻叹一声:“萧昀。”
“嗯?”
“我真庆幸,抱着你的是我。”
萧昀默默圈紧她,“只会是你。”
他母亲不同于宁凝的容貌夺目,引得萧家兄弟阋墙,她只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滨中普普通通的语文教师,只因一低头间和宁凝相似的温柔蛊惑了萧争的眼,被强娶回萧家。
一个是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一个是唾手可得的替代品,纵使连性子都如出一辙,在萧争心中,依然泾渭分明。
世上成千上百种可以掩饰身份的职业,因为母亲,他独独选了教师。
心一软,就硬不回去了。
那日见她和萧夺的争执,念着她到底是和他有相同的血脉,给了她靠近的机会。
直至被此生未见的那份懂得吸引,越陷越深。
如果是旁人,被打死在大街上眉头都不会动一下,如果没有这份心灵相通,哪怕和他同榻而眠,该是路人仍是路人。
他怀中之人,只会是萧绥,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萧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