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策在高顺身前,消了铭牌越字。
将长刀递还给高顺,高顺随手接过,沉声道:“此间事,你需予我一个交代。”
高顺没有问刘策为何如此做,亦没有问刘策如何去做,只向刘策索要结果,与刘策结识不过数日,俨然对刘策持着十足信任。
与骑兵正面对阵,高顺一营两百余人,损伤尽半,其中多数受了伤。
正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陷阵营战力虽强,百余骑兵亦是精锐。
若是没有鲜于辅统领的步卒一同迎战,高顺陷阵营怕是要折损七层以上。
这些士卒,是跟随高顺许久的悍卒,应吕布令,答允相助刘和,临战时,便是拼尽了军力,高顺也无半分犹豫。
战局已定,刘策已然看到高顺一营折损,当下,刘策以身相较,倘若是刘策在高顺境地,己身会如何去做?
片刻间,刘策有了论断,其时境遇,刘策绝不会任由一营步卒硬撼骑兵,这等损伤,刘策自问做不到。
高顺行事果决,凡事以全局度之,这等眼界,可为大将,只是,刘策却不认为己身所行之事,是错误之举。
这之间的分寸,刘策此时尚未想明白,等到体悟通彻之时,刘策知晓不管是心境,还是兵略,必然再进一步。
眼下一幕,刘策敬高顺杀伐,如高顺其人,才能称得上忠义无双。
戏忠必然与这些骑兵有莫大关系。
高顺没有立时捉戏忠来问,而是让刘策给他一个说法,实为顾全大局,不想此时再引起军中骚乱。
刘策心中如压了千斤巨石,面色严谨,向高顺凝重颔首。
“定给高将军一个说法。”
高顺得了刘策允诺,上下看刘策周身,道:“在兵道见你使枪,容城见你手中也没带武器,莫不是损毁了。”
听高顺似将此事揭过,刘策顿觉舒缓,笑道:“我本惯使枪,自袁绍处离行时,军需官以军械名义,将我们军服武器收了回去,一路之上遇到三五溃兵,夺了一些,给了伙伴防身,我未随身带着。”
“你既有心从军,以武晋身,岂不知兵器亦分生熟,待到安顿下来,使人打一称心兵器才是。”
“嗯,高将军说的极对。”
高顺自地上,捡起环刀,在手心翻转了两下,左右看了几番,刀锋朝上,凝了一口气吹上去,只听得环刀上一阵清脆铮响,高顺面有喜色,道:“真是一柄好刀。”
随手将环刀递给身旁士卒,高顺看向刘策,目光倒是一阵清明。
“刘策,木弓,你先予他,这些缴获之物,一并汇与主将,若是想要,可以军功去换。”
嗯?
呃。
一句话将场面煞的十足。
这般突兀折转,让刘策心中郁郁木然,高顺看到刘策喜爱黄木大弓,还是说出此等无趣言语,立时打散了刘策心中的些许喜色。
依着军规,战场上所获,皆要上缴,不管是敌人头颅,还是军械珍宝,都可折算为军功,再行他论。
刘策想起以往之时,小黑刘冲乃至营内士卒,清扫战场时,偶有私藏之举,在刘策看来,此举虽违反了军规,却是可视作士卒清扫的酬劳,刘策也是听之任之,未曾稍加惩戒,与此时高顺相较,于治军一项,刘策便远不如高顺。
继而想起高顺陷阵营,竟然能以军阵起气象,实则是战阵的极高境界。
日前刘策多有督促营中士卒习练,进展却是过于缓慢,此间想来,差的不仅仅是刘策的训练之法,恐怕更多还有旁的东西。
刘策心中陡然有所明悟。
圣人曾言,忠告而善导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
这其间道理,是劝告旁人时,说过一次,其人没有改正,则不要再重复说起,否则便会自取其辱。
当日,受母亲详解时,刘策一直不明,为何旁人听到了错误,却是不去改正,如今以身处之,方体会到其中滋味,刘策顿时不觉莞尔,一念之间,险些成了圣言中所贬罚之人。
这抑郁来的快,去得也快。
片刻之间,刘策心思畅通,念头通达,将手中黄木大弓放在士卒手上,还对士卒示以笑意,倒是让士卒目瞪口呆,浑然不解,不就是上缴一张弓,这之中还有什么好笑之处?
此时战场之中,一片忙碌。
高顺一营士卒,尽在收敛伤者,或以刀枪在敌人身躯补上几下,其余近千步卒,只在一旁等陷阵营士卒拖过来己军,才动手救助,始终不敢私自搜寻敌人身躯。
此是军中的规矩,但凡有主力精锐之军在场,一切都要等主力军先行搜寻,待他们离去,才会由后者补上。
虽然高顺一营,是为新军,又自成一伍,按理与鲜于辅统帅步卒,没有高下之分,若是细细说道,顺次还在鲜于辅统帅步卒位后,只是方才陷阵营破了骑兵,众人皆亲眼看到,才发现原来己方竟然有一支如此精锐之师,尤其是被鲜于辅分给刘策的四百人,跟在陷阵营之后,亲身体验到陷阵营的威势,对于之前高顺言语间有所蔑视,也是心中叹服,不敢再提及。
高顺是直性之人,见只有麾下之人清理战场,旁人却是不动,不知其中关节,心中有所不喜,站直了身体,喝道:“站着做些什么,为何不一同清理?”
高顺声音宏大,原本便是说与整军听,远处鲜于辅也听到,从辕车后走出,向麾下令道:“快些动手,你等仆兵,熟知马性,那些马儿,能看到的,快些追回来,你,还有你,去将左侧的马儿牵过来。”
距离有些远,又隔着许多士卒,刘策虽听鲜于辅声音有异,一心留神周边再有敌军,这番却是没有放在心上。
一时之间,军中开始忙碌起来,低声呼唤声,伤者呻吟声,不绝于耳。
待到鲜于辅身旁骑兵也开始散开,刘策见鲜于辅走来,身后几人抬着木板,却是没有看到刘和身影。
此时,刘策始觉得有些不妥,紧走几步,奔到鲜于辅身旁,拨开当先士卒,看到木板之上,果然是刘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