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似做无意的在粮袋上轻轻叩着,戏忠身躯也坐直了些,眼神偏过刘策,落在其后的空旷处,看着北地空偶,别有一番韵味,心中有所感叹,此前怎么没有留意到还有如此变化。
这般抒景,更让戏忠觉得,此前所做决定,是正确的。
这番恍惚,不过一瞬,戏忠走神也快,入神也快,复而向刘策道:“你既曾在袁绍军中,做过两年军卒,可曾学了些什么?”
不久之前,戏忠护卫来来寻戏忠时,戏忠曾问过刘策出处,被刘策委婉推脱,此时见戏忠气定神闲模样,刘策私下揣测,戏忠想来已经问过刘和,以刘和心性,方才告知刘策戏忠愿为他谋划时俨然有些沾沾自喜,戏忠若是问刘和,刘和必然全盘托出。
刘策不知戏忠此举何意,不过,自问没有做过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也不惧戏忠问询。
随即回道:“刘策只是一军卒,听从上锋调遣,尽力完成军令而。”
戏忠原以为刘策会说些战功,以此作为谈资,不料,刘策坦然自认,似乎对戏忠有所屈从,倒是让戏忠心中很受用,微一颔首,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等军情,想必你也是知晓。”
“知。”
戏忠以手指着后方辕车和前方辕车,道:“你来看,这仆兵所带粮食,可供几日之用?”
刘策只身随着车行,侧首望着戏忠,却是没有顺着戏忠手势去看。
“不超过七日。”
戏忠见刘策全然没有思索,甚至没有立时查看辕车粮食,与鲜于辅估算的五日相去不远,戏忠不知刘策是先前就注意了军粮存余,还是随口一说。
“七日之后,军中就要无粮了啊。刘策,既然你已看出军粮有隐患,可曾与鲜于辅去说过?”
“将军令我与高顺押后,行军匆忙,方才注意到,正要去告知世子。我想将军领军多年,戏先生又智谋卓绝,定然已经看到。”
“哦?”戏忠抬起头,面有笑意,悦色望着刘策,道:“你心思倒也谨慎,即使如此,你可有法子解决了此事?”
“戏先生既然说去容城,已是早有定计,又何来多此一举问我。”
“哈哈,能看到这点,你眼力不错,嗯!如今时日,极为紧迫,出营之时,我看到仆兵托运军粮不多,才问过鲜于辅,始知军粮之事,当时军阵已部署下去,只好让鲜于辅稍做调令,临时改了行军线路,容城守备是宽厚之人,又性情胆怯,我去容城,替世子说项,守备必会为世子备下千石粮草,可保一路无忧。”
戏忠说的洋洋洒洒,这等疑困,在他手里,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随手可解决掉,说到兴处,心思激荡,眼中精光流转,虽然嘴上没说出来,却是一副居功等人来夸耀的模样。
等了片刻,戏忠却始终没有听到刘策出言附和,心中有异,不自觉的看向刘策,入目之处,正看到刘策也望着自身,就如那天在容城,戏忠私下看刘策时同样的情形。
这时,戏忠才恍然记起来,似乎,从一开始,刘策就一直是这样双目深沉,而刘策脸色,也一直就木然,没有半分改变。
“我敬你是为刘和谋划,你所问之事,我据实回答。”
“你做之事,有你的道理,我答你所问,是我的本分。”
“军情变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实不知你是故意为之,还是忘了。”
“既然有所变动,就要告知于我。”
“时日之事,这是第一遭,今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刘策说的声音也不大,就如平日间私下谈资。
只是这几句话,没有半分间隔,如同冷水直接泼在戏中头上,丝毫没有顾忌戏忠颜面,直接浇灭了戏忠升起的火焰。
前后辕车仆兵惊异之下,辕车都有所迟钝。
被刘策言语一激,戏忠面皮开始有些发涨,戏忠脸色病黄,倒是显不出什么红色。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刘策自小就被母亲教导如此行事。
虽然不知道戏忠为何如此做,这般行为,会让小黑刘冲错过些时辰,刘策知晓容城附近,大抵没有什么威胁,便是碰到些麻烦,小黑刘冲经过两年历练,也足以应对。
有其一就有其二。
若是再有下一次,焉知不会威胁到小黑和刘冲的性命,甚至是刘策自身的性命。
当日刘和以势逼迫刘策,便被刘策毫不客气的回了过去,戏忠再如何多智,又如何能与小黑刘冲性命相比。
戏忠曾只身在大汉州郡游历,见识过许多时事,过了而立之年,城府忍性还是有的,心中惊怒,却是没有惶然乱了心智,先是不自主的握紧了双拳,看到刘策身形魁梧强壮,又旋即舒展开来,而戏忠眼珠上,可以清晰看到布满了根根血丝。
戏忠语气轻缓,佯装示做无意,道:“年轻人,你太狂妄了。”
刘策只当是没听到,拱手道:“若是对我不满,可向世子去说。我要去接伙伴去,告辞。”
眼看着刘策离去身影,对戏忠视作无物,哪怕是容城近在咫尺,这番借粮的计谋精妙,也让戏忠难以遏制心中火气,惊怒之下,气息不顺,戏忠右手拍打着胸口,左手捂着嘴巴,咳嗽声越来越大,哇的一下,吐于左手之上,摊开手掌,戏忠目色但有惊惧,却是看到手心一片殷红。
刘和回应戏忠说问,皆是尽其所知,刘和因心思未定,做出鲁莽事,被刘冲顶撞,这等不光彩之事,刘和却是没有主动说出,戏忠是智谋绝然之人,若是知晓此事,定然能推算出刘策心性,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此时,军伍已经进了容城一箭之地。
早于鲜于辅商议过,大军在外盘桓,只戏忠一人进入城中,去城守处以言语借粮。
刘和担心戏忠安危,想要派人随身保护,不过被戏忠笑着拒绝,戏忠言道人少了无用,人多了城守会不安心。
虽然刘和觉得不妥,也实在想不出有谁能代替戏忠去容城,只好听从了戏忠安排。
听了刘策小黑送刘和进容城之事,刘策年纪尚幼,又有勇力,戏忠本打算在刘策面前再展示本领,让刘策心甘情愿随他去,不曾想,却是......
尚在郁郁时,听到前方突然传来一个突兀呼喊。
“前方不要再行进,快些停下!”
“防备!”
“有敌袭!”
却是走在最前方的鲜于辅大声疾呼。
戏忠心中一个激灵,强提起了精神,向前方看去。
如此近的距离,戏忠看的分明。
不过,已经不需要去看了。
马蹄的震动声已经传来,从容城的城门处,几百骑正鱼贯而出,直朝着这两千步卒冲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