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儒同坐一席的贾诩,虽然只是坐着,任凭士卒喧嚣,火光映人,在偏外旁沉寂,与鼎沸之声浑然没有半分违和。
尾敦与李儒言语时,贾诩趁着时机将尾敦一席打眼略过,高顺看过来时,不免和贾诩对视,两人相视一应,贾诩毫不遮掩,向高顺微是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经了贾诩提醒,高顺恍然悟到自己有所失态,旋即隔着席面朝着贾诩抱礼。
刘策心思机巧,看到高顺异样,沿着高顺目色见到了贾诩,略一沉思,便明白了其中关节。
李儒说过,贾诩是凉州人,能在京城中任职的,多半与董卓脱不了干系,高顺曾为董卓麾下,同军之中,若是识得,那着实是稀松平常事,且高顺素有才能,倘是贾诩不识得高顺,反会让刘策将其低看三分。
不过,董卓的事,终究不光彩,提起来只会让人难堪,刘策只做无恙,未以言语问及。
过了片刻,高顺收敛坐姿,缓声道:“此人是我旧识,倒是没有想过,竟会在这里见到。”
“喔!”
尾敦眯着眼睛,想了想,再笑而呼道:“我记得了,这是小皇帝的使臣,还有一个叫做钟繇的,听人说,钟繇字写得很漂亮,燕国城好多人都想求他的一幅字,啧啧,这些文人,几个破字,价格快要赶上寻常人家一年吃用,想不通,想不通。”
经学之士,喜爱字画与武者所求利刃多有相似之处,对于尾敦的腹诽,刘策一笑而过,想起方才尾敦问自己为何来,便将遇到楼班,以及踏顿在并州凉州事说出。
“这怎么行!不能去,不能去,刘策你是将军身份,去乌桓三部,岂不是太给他们颜面了!”
尾敦脑袋摇的根拨浪鼓一般,连连急促道:“非是我看不起这些人,这乌桓三部,明面上依附幽州,有了事却跑的比兔子都快,当初若是他们奋勇一些,刘刺史怎会被公孙瓒千人击败!如今,这幽州,这渔阳郡,是我们做主,主人家就要有些主人家的模样,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使人叫他们过来,若是他们胆敢有异动,正好顺道将他们收拾了!”
虽然刘策没见过乌桓另两部,只丘力居一部,便有数万之众,且渔阳郡的乌桓二部互有联络,想要征讨亦是千难万难,刘策心知尾敦说的是颜面话,然则,尾敦的建议,却是颇合刘策心意。
正如尾敦说的,现在幽州不同以往,若是对这些乌桓部落太客气了,说不得会让他们轻视了,刘策虽不惧只身入乌桓部落,毕竟有些风险,此等隐患,能避免的自然尽力避免为好。
也不知为何,张举使人送了楼班去旁出休息,入了房子,便有两个乌桓人守在门口,奉命来让他们晚宴的士卒传了口信,被乌桓人拒绝,只觉得塞外蛮子,不吃正好省了,哪还会再循循劝慰。
这一场吃食,直到月上三杆,众人皆是吃饱喝足,随之而来的便是昏昏欲睡,已经入了秋日,晚间的夜风多有凉意,尾敦听刘策说的战事,尚不尽兴,扯着刘策便要入屋畅谈,刘策看着还未收拾的盘局,古北口换守的事宜还没有安排,回过头来,看到高顺正向自己点头,恍然醒悟,怕是平日件,尾敦便是将这等军务交给了高顺,有高顺这等严谨力行之人,古北口定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高顺将预留的几口大锅,支在一处,以陷阵营士卒换下侧防的士卒,再收拾一番,又是过了近一个时辰。
散落驻军处,李儒与贾诩在屋中,依着破旧木桌围做。
李儒身旁,铺着厚厚一卷糙纸,再提笔于糙纸上记录货物收支,贾诩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吱溜!”
便是没有听到脚步声,屋门被人从外推开,李儒抬起头,看到高顺反身闭合了门,在走到桌前三步开外。
“李先生,贾先生!”
高顺依着礼浑然道。
未等李儒应过,贾诩睁开了双眼,先行道:“高将军,无须多礼,你我本就不生分,怎地隔了这么久,竟是变得客套许多了。”
高顺立在远处不动,面色带着恭敬,口中道:“非是高顺见外,先生当日救了我等性命,此后高顺一直记着先生恩惠。”
“哈哈!中郎将高顺,果然是重义之士!”
贾诩朗然笑道:“这等事,不过是某家随手做下,原不会想什么投之以桃李,报之以木瓜,再说,我救下的是吕奉先,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温侯对我有知遇之恩,若非温侯,高顺也活不到现在,救温侯,与救我,实没有什么分别。”
高顺顿了顿,似乎有些踟蹰模样,继而又道:“不知先生此次来,可有别的事?”
“我?你说我啊?”
贾诩哑然失笑,以手指着自己,“想必你也知晓,我与钟繇为天子使臣,来幽州寻刘和救天子水火之中,哈哈,世事难料,没想到天子竟被人所害,我嫌燕国城里烦闷,便随同文优来塞外散心,来渔阳郡也是顺道,并没有什么提前筹备。”
哦!
原来如此。
高顺心中暗然舒了一口气,方才在宴席上,高顺以为贾诩在与他示意。
在一旁默默看着贾诩与高顺的李儒,如何猜不透高顺心思,而对贾诩说的,李儒亦是浑然没有怀疑。
贾诩此人,奉行的是与人为善,平日间不会张扬,便是与他熟悉经年之人,也不能看透贾诩深浅,而贾诩行事,完全让人分不出门路,看上去更像是随心而做,然而,诸如李儒这等了解贾诩甚深的,才能叹服贾诩的为人之法,其它的不必说,只看天下凉州人,除却贾诩,再无任何人可入得天子刘协的眼中,便是李傕等人,对贾诩也是恭敬有加。
或许李儒曾得到了天下最荣耀的权柄,怕是今生,贾诩也到不了李儒先前程度,然则成王败寇,一时之势,不能持久,只看如今贾诩与李儒的身份,便能看到其中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