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本想着能骂醒他,都二十年了,大哭大闹一通也就过去了,哪想杨金风血气方刚,只觉得胸中一阵绞痛,急火攻心顿时就喷出一口血来。这二十年他几乎要将眼泪哭干了,此时眼里赤红、酸痛,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他一把将李源父子搡开,门口卫兵见皇帝也不发怒,便也不敢揽着他出门,看背影,就像魂魄丢了一般,踉踉跄跄的,牵了马走出了宫。“怪不得金叔这些年一直未娶,我还当是受过什么伤,不大方便呢。”李代民望着这背影随口说了一句,李源挥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在秦王脸上:“你给我闭嘴!你金叔如同老师,教了你六年,怎么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看来你就是不如你哥哥建民有仁心。”
“新鲜的独活草!晒干熬水,祛风止痛!三文钱一两!五文钱二两!”长安的街市,是战后来的最快的繁荣,金风口角血迹未干,牵着黑马,鬼使神差的要出城回北境,路上经过了一草药小摊子,白花的绿草是猛地映入了金风的眼帘,他箭步冲上前去,抓起一把细细查看,就是当日玉露给自己留的那一包,高声问道那摊主:“这不是叫七叶一枝花吗?”摊主瞧他嘴角有血神色古怪,战战兢兢的回道:“爷!小人不知道您说的,只知道我这草药是独活的叶子,割了拿来卖的,对风湿有效。”“独活?”金风问到,“对,是独活啊!”摊主打量着他,腰里还挎着剑,实在惹不起。
金风放下手里的草药,嘴上一遍又一遍的念着:“独活。独活。”心里一直在想:傻子,玉露故意支开你去取药粉,回来饮的那碗绿色汁液,虽然味道极怪但只觉得喝完就浑身舒畅,怪不得啊,她怕你自己不肯服药,偷着早就把毒给解了,留下的只是伴生在旁的独活,独活啊独活,露儿她骗着你独活啊。
杨金风素来刚烈,竟然纵声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何意,随后是翻身上马驾的飞快,途径了三个驿站一直更换马匹,就这样还累死了一匹,仅三天便疾驰回到了北境。北境如今不必屯兵已是荒废之所,他奔回先前留书的军帐,积雪厚厚一层并未有人气,金风将帐门猛地一掀,屋内也是尘埃腾起,先前倾注深情厚谊留下的书信还在原地封存未动,就这一瞬间,金风的心弦像是绷断了一般,瞬间万念俱灰。
牵马,出门,一路往东。北冰之洋,这湍急的冰河,难道真就是玉露最后的归宿了?下马,解了缰绳,把剑一扔,金风扑通一声便双膝跪在河边,岸边锃亮的冰映出了金风的影子,他照了自己一眼,两鬓竟然已突然由黑转为雪白了。金风今年三十九,虽然离了老君山那冬藏神功便没再得空练过,可身强力壮,虽然风吹日晒模样不再年轻,但哪里来的白发,仅仅这三日惊闻噩耗,才致他瞬间两鬓如霜。
金风再也难以忍受了,他朝着冰河大喊:“宋玉露,你心可真狠!抛下我在这河里二十年,你就不寂寞吗!”金风的疯狂的捶打河岸,疯狂的大哭,眼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他喊的撕心裂肺竟,使一旁的雪山开始抖动渐渐成了雪崩之势。
几座山的雪崩如天罗地网一般,眼见就要扑到跟前,杨金风却哪里还看得到周围怎样,他盯着冰河站起身来,任凭大地颤抖,拭了泪,竟从容的笑了起来:“露儿,杨广风、李京卫,害过你的都已死,我可以来见你了,你过来接接我吧。”说完,金风闭目,往河中便是一跳。
雪山最怕声响,雪花飘在天上是柔软轻盈,但崩塌之时,冰雪之力却是万钧之重。金风一入河道就被扑上来的雪崩裹挟住了,瞬间险些被碾死,好在冰雪之力顺着河道全部加在了河水上,冰雪混合着涛涛之水,浑浊而更加猛烈的往入海口一股脑的泄了过去,冰水灌的金风呛的昏厥,河道的石头割出了许多伤口,这股惊天之力卷着他的身体直直的冲到了离岸边三百里的地方才缓缓消解,正是大海深处,金风又被顺着离岸的海流浮浮沉沉卷在里面呆了一宿,越飘越远,连续的大浪将他拍到了海心小岛上。
太阳出来了,晒得金风暖过来,身上渐渐有了知觉,他剧烈咳嗽了一阵,吐出来了大量的海水,又随后感到全身疼痛,好似被万马踏过一般,这疼痛使他回复了意识,他猛睁双眼:怎会?怎会没死?
金风双肘撑地,艰难的爬起身来,挪到岸上干燥的地方翻身坐下,人刚自尽,若一回不成,很难会在短时间内连续的再死上一回。他衣衫湿透了,随手脱下上衣拧了一把水分,胸口、后背、两肩、额角到处都是石头割出的伤口,已经泡白了,而腰上腹部更是淤青一片一片的,杨金风已毫不在意这些,远眺海面,也不知岸在哪一侧,瞬间便好奇起这海心小岛来,心里苦楚的在祈求上苍:苍天在上,杨金风流落荒岛能至不死,是否我妻子玉露也同样还在人世,请赐在下个指引吧!
稍歇了会,金风起身,在岸边踱了几步打量着小岛,岛上植被茂密雾气昭昭,海上却又有浮冰,看来此处地气甚暖不同于北境其他地方。但他有些不敢往里走,若是岛上没有玉露可该如何是好,害怕只有自己偶然走运被冲了过来,害怕玉露真的早就葬身鱼腹了,金风在岸边徘徊,自顾自的胡思乱想头都要炸开了,突然间他凤目一回,身后不远有个石头小坡,看着不似天然形成,他急忙行过去查看了一番,竟然是个用石头垒的坟茔,坟前石碑上粗糙的写着:白马之墓!
“白马?莫不是我家那白马?”金风蹲下定睛细看,皱着眉头念叨着,他紧张极了心里怦怦直跳,突然回过神,他下定了决心鼓起了勇气,站起身就往岛深处奔去。只听“呀!”的一声,迎面百来米处依稀立着一人,她手上的东西尽数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