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用了四分钟,王鸽就从回医院的路上抵达了学富安置小区。
安置小区是三四年前建成的,在湘沙市高速发展的同时,一大批城中村的平房被拆迁,原先的居民都被集中安排在了新开发的楼盘里。安置小区并不是什么高档小区,规划建设和物业服务水平与普通楼盘差一大截,而且里面的居民都是原先的村民,另外也有些居民会选择把分到手的房子租出去,价格低廉,因此这里也充斥着很多外来打工者。
安置小区中错乱的规划还真不是盖的,每一栋的号码都很乱,而且小区内没有任何标识,只在楼房的侧面才写明了是多少栋。
导航也只能帮助王鸽将救护车开到小区门口,在寻找九栋的时候,王鸽浪费了一些时间。小区里面的停车也很混乱,似乎根本就没人进行管理,问来问去找到九栋的时候,小区楼下已经停满了私家车,还有电瓶车,救护车根本就开不进去。
无奈之下王鸽只能把救护车停在了路边下车。
好在九栋的楼下所留出来的通道足够推车行进,一行人这才赶紧前往三栋进入电梯。电梯门口有个老太太拎着刚买回来的菜,等了半天,看着身穿白大褂的大夫和护士,还拉着推车,也腾出了地方,让他们先进电梯,自己则是等另一个,这让王鸽感动了许久。
电梯很快到达了九层,一行人来到九零三号房,却发现房间门禁闭,怎么敲都没人开。王鸽侧着身子,耳朵趴在门上,而屋子里面也是静悄悄的,根本一点声音都没有。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没了办法。
可千万别是报假警啊,不然就白跑一趟了。这样的情况其实经常出现,只是王鸽参加车队的时间比较短,还没有遇到过。就算是这辆救护车白跑了一趟,浪费了医疗资源他们也没办法进行任何追责,一般都是让行政部门联系警察,提供电话号码。
可谁知道电话号码是是不是经过伪装或者是公用电话呢?警察查不到,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般来说,频繁的报假警才会被警察查水表,罚点钱批评教育,可是又没有什么用。中国这种轻微犯罪的成本还是很低的。
好在,在下车之前,王鸽将车载导航上的报警人信息用手机拍了个照片。
救护车司机必须随身携带报警人的详细地址和联系方式,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这也是救护车司机行为规范里面的规定,王鸽养成了良好的习惯,关键时候还是可以派得上用场的。
他按照电话拨打了过去,听筒里嘟嘟的声音响起,王鸽心里这才放心了一些。如果是报假警的话,报警人电话应该早就是关机状态了。手机号码归属地显示,号码并不是南湖省内的。
“喂,哪位?”电话那头儿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抖。
“你好,我是湘沙市雅湘附二医院医疗急救人员,请问刚才是你报的警吗?我们已经抵达了报警地点,可是没有人开门。”王鸽一边问着,一边打开了手机的免提,曹山和黄斌在抢救的时候也需要了解相关情况。
“是……是我报的警。那个地方不是我家,是我一个网友的家,是个女孩儿,她之前告诉过我他的地址,我就记住了。二十分钟之前她用微信告诉我,她不想活了,要自杀,不知道从哪买了一大瓶安眠药,还给我拍了照片。我再给她发消息她就没回过,电话也关机了。我害怕她出事儿,就报了警,还打了120电话。”男人语速很快,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病人叫什么名字,确定在家吗?”王鸽又问。
“有安眠药的照片的确是在她家里拍的,我认得出来,她叫柳凡。你们可一定要救她啊!她有抑郁症,我一直陪她聊天开导她,可不知怎么突然就这样了!”男人看起来很关心自己的网友,声音哽咽了起来。
“你先别着急,只要确定病人在家,我们一定尽力。一有消息我会再通知你的!”王鸽安抚了几句,刚要挂电话,就被曹山拦了下来。
“小伙子,病人给你拍照的时候,确定是安眠药吗?量大概有多少。”曹山对着手机麦克风说道。
“有两个药瓶,上面写着安定,她把所有的药片都倒出来了。”电话那头的人不假思索的就说了出来,看来是确认了信息才报警的。
曹山皱了皱眉头,安眠药是处方药,而且就算是有医嘱,一次性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量,看来屋里女孩儿自杀的事儿很靠谱,真不知道她从哪搞来的这么多安眠药。
原来报警人和病人并不在一起,而是网上认识的网友。看来是报警人在拨打110和120之后,外地的警察和医疗系统马上将报警信息转移到了湘沙市。
王鸽对屋子里那个叫柳凡的女孩儿自杀没有丝毫怀疑,根据报警人的信息,柳凡有抑郁症,自杀看起来并不是骗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骗人,那门口的这三个男人也非要进门去看看真相才行。
王鸽用力的拍着防盗门,门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声音,“柳凡你在家里吗,我们是大夫!”
连续喊了几声,都没有任何回应。
“打了110,他们会想办法开门的吧?”黄斌说道。
曹山摇着头,他知道之所以他到现场到的这么快,纯粹是因为救护车在半路上就得到了消息,而警察要赶到这里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等警察来了他们也没办法开锁,只能再找开锁公司,时间越长就越危险,你知道安眠药过量是什么后果。”
其实很多人以为服用安眠药是最舒服最安静最不血腥的自杀方式,是一个非常大的误区。服用大量的安眠药本身就是十分痛苦的过程,死亡过程十分缓慢,时间很长。抢救过程往往会采取催吐,洗胃、导泻等方法,非常煎熬。
药物的刺激会对人的大脑造成很严重的影响,抢救不及时,哪怕治愈也会留下反应迟钝、痴呆等严重后遗症,完全康复机会渺茫,生不如死。尽管如此,人活着就还有希望,或者比什么都强。
哪怕是真的要死,服用安眠药也绝对不是最佳选择。
楼道里的吵闹声惊动了邻居,一个中年男人打开了九零二号房间的门,看起来是这里的租户,他探出脑袋操着湘沙本地话大声喊道,“吵什么啊!”
看到楼道里身穿白大褂和制服的医疗工作者,他态度才好了一些,“出什么事儿了?”
“不好意思,我们接到报警里面有病人疑似自杀,九零三号房里住的是一个交柳凡的女孩儿吗?”王鸽问道。
“是……是姓柳,二十多岁。女孩儿长得挺漂亮的,就是没什么笑脸儿,平日里独来独往的,见了人也不打招呼,虽然我就住她隔壁,但还是不太了解,怎么,她出事儿了?”中年男人惊奇的问道,没想到自己的邻居居然会自杀。
“人就在里面,她的朋友报了警,打不开门。”王鸽叹了口气,突然灵机一动,眼睛里闪着光。
“你的屋子,还有柳凡的屋子,窗户都没有上防盗栅栏吧?”
“没……没有……”中年男人更觉得奇怪了,这个穿着深绿色制服的人突然问这个干什么。“那我可能要借你家里的阳台用一下了!”王鸽决定赌一把,就赌九零三号房的阳台窗户没锁!
秋天湘沙市的雨水还是不多的,温度也不算很低,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关窗。就算关了窗户,砸开玻璃就是了!哪怕最终人没事儿,也不过是赔个玻璃钱而已。
完全可以跳过去,或者架个什么东西爬过去。
王鸽的话刚说出来,所有人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你小子疯了啊!这里可是九楼!”曹山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作为一个医疗工作者,首先应该保持自身安全。至于那些冒险的事儿,应该由专业人士去做。
“等不了了,这个小区里面的建筑,隔壁两户人家之间的阳台窗户距离很近,阳台探出来的那一块,侧面窗户的距离估计只有一米左右,爬上窗户迈开步子就够得着另外一边的阳台窗户边缘!”说干就干,王鸽不再啰嗦,也不管那中年男人同不同意,直接抄起放在楼道里的一根木棍,走进了中年男人的家,来到阳台打开纱窗,九零三房间阳台的推拉窗果然开着!只剩下里面的一层纱窗关闭着!
王鸽探出半个身子,用木棍怼在纱窗边缘,发现捅不动,原来是里面的纱窗是锁着的。
他只能用木棍使劲的戳向纱窗中央,用力戳了个洞,然后把纱窗的尼龙网完全破坏。
曹山和黄斌也赶紧跟着他来到了阳台,发现王鸽并非随口胡说,两个阳台之间的距离的确很近,爬过去危险性比较小。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兄弟,你在这里看着我们的同事,我们去九零三门口等待。”曹山回过头,对身后住在九零二号房的中年男人说道。
“去吧,我会想办法从里面把门打开。”王鸽已经爬上了窗户,中年男人赶紧上前扶着他,怕他从九层摔下去。
掉下去的结果,不是死就是残。
王鸽调整重心,伸出右腿,真的勾到了九零三房间的阳台窗户。脚底稳了之后,他把自己的中心整体移了过去,探出身子抓到了九零三阳台窗户的上面,慢慢爬了进去,坐在了窗户沿上,轻轻一跳,稳稳的落在九零三阳台的地面上。
阳台和连接着的卧室都没人,他不再迟疑,绕过阳台卧室里的床,也顾不上打量房间里的情况,直接开始找人。果然,刚进客厅他就发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半躺在沙发上,脸部朝上,右腿半弯着落在地上,身穿睡衣,头发散乱。
茶几上还有两个空药瓶,玻璃水杯在地面上已经摔的粉碎,还流了不少水出来。
王鸽马上冲到房间门口,幸亏门没有被病人从里面反锁,不然找钥匙又要废点儿功夫。他直接拧动房门把手,防盗门吱嘎一声打开。
曹山和黄斌在门外蓄势待发,一见房门打开就推着车子拎着急救箱往里面冲。
“小王,还真是拼命啊。”曹山看着躺在沙发上的病人,马上开始了自己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