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当午,双眼通红的杨清清和女孩合力挖了一个坟,把村妇葬了。
女孩不认字,因此杨清清未能为村妇立碑。
一个不会听讲,一个不会读写,二人相对无言。
杨清清身为成年人,总不能把一名小女孩丢在这林子里自生自灭,便带着她回客栈去。
走着,才看到客栈的一角,一抹淡紫掠过,杨清清回过神来已被扑上。
只见一名温婉女子抽抽搭搭地抱住她,口中唸着不明话语。
正是在房中照顾她的那人。
她一睡醒,赫然发现床上的妹妹不见了,也不知道她拖着那虚弱的身子跑哪儿去,最怕她遇上什么意外,比如解手时晕倒了。
她越想越是担心,连忙把客栈里里外外都翻了遍。找着找着,就找到了这片林子里。
直到看到妹妹安然无恙,她那颗一直悬在半空的心始缓缓归位。
她更惊讶地发现,妹妹气色回复了一点红润,像是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她自然是不晓得杨清清为何突然好起来,只为她一扫萎靡而高兴着。
视线往下一扫,一名长得软糯可爱的小女孩小尾巴似的,紧紧地黏在杨清清身后,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自己。
女子不禁嫣然一笑,正要摸摸她的头,后者却一缩躲到另一边,她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杨清清见女子身板挺立,举手投足都是教养,还如此友善,想必也不是什么恶贼,终也放下了戒心,以手势着她一起回房间再说。
回到房间,杨清清自茶壶倒出一杯凉水,手指沾湿,在案上劈头写道︰「不明汝言」。
女子略是愕然,端正秀丽写问︰「閱乎」。
「略可」。
女子太多疑问湧上心头,一时间未能理顺,反一言未发。
杨清清见状,先道︰「能否请汝先代询彼女情况」。
女子先花上一些时间辨字。句子文法用词均稍为怪异,却尚能理解。她反问︰「其為何人」。
「未知故求助」。
杨清清简单表述了她跟女孩相遇的情况,当然到林子去的理由和赶走那男子的经过均被她轻轻带过。
女子读着,未起疑心,读到村妇死时更是怜爱地看了女孩一眼。她黯然神伤了一会,便如杨清清所愿,柔声地代为向女孩问了几句。
小女孩本不大愿回答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子,却见杨清清冲她一笑点头,她始委屈得眼眶一红,讷讷道来。
她叫陆梨儿,自幼丧父,一直跟娘亲在林子另一端的一条小村庄里相依为命。
昨夜,几名男子突然闯进村里,要把村子里所有年约十至十六岁的女孩子都抓走。
但天下间有哪位爹娘愿意自己的孩子就这样被来路不明的陌生男子带走?结果全村村民愤然反抗,不料那些男子却是江湖中人,随手抓来一名反抗的村民送上一掌,那村民当场毙命。
杀鸡儆猴,村民从怒转惊,态度也软化了,改为哆嗦求情。男子们见一众村民那窝囊的样子,也不怕他们起反心,便答应给他们一个晚上作道别。
那位中毒身亡的村妇正是陆梨儿的娘。她不甘心女儿就此被抢走,趁着五更偷偷抱上陆梨儿跑了。
只是才出了村子,其中一名男子在后头出现,却亦没直接给她了断,说只要她能熬上他一掌,便保证不拦她,让她继续跑。
村妇见尚有一线生机,一口答应。她不躲不避,受了一掌。岂料原来那男子使的是毒掌,村妇给他打个正中,就算想跑其实也跑不了多远。他只要跟在后头,待村妇死了,还是可以把陆梨儿抓回去。
村妇没学识,又瞧不着自己的脸,自然不知男子使诈,只道这掌厉害得要命。她花光身上的每一分力气,只顾逃跑;逃进了树林,便遇上了杨清清了。
杨清清读着女子的译文,脸色越发黑沉;连素来和蔼可亲的女子在闻得陆梨儿之言后,也不禁脸露不悦。
掳拐小孩不罕见,可如此猖狂的杨清清还真是头一次碰上。
【敢情那男的是把梨儿的妈当猴子耍?】
她暗把此人的样子深深刻在脑子里。
若他朝让她再碰上他,她定会为梨儿妈讨回公道。
「你知道原来娘亲打算带妳去哪儿吗?」女子又问。
其实村妇临终前的请求,正是让杨清清按她原来的打算,带女儿到城里投靠她弟弟。
陆梨儿小嘴一抿,如实道︰「娘说要我去舅舅家,但我从没见过他,我不想去。」
女子闻言一怔,问︰「那妳还能去哪儿吗?」
「我不可以跟着姊姊妳们吗?」
「这……」
女子把话转达杨清清,后者也是稍有错愕。
这孩子是有多走投无路,才会对两名刚认识的人敞开心扉——就像她对那老头一样。
二人明白女孩的心思,却亦觉得贸然让她跟着实在不妥。
经过一番商议,女子道︰「这样吧,我们先带妳到舅舅家住上几天。要真待不下了,我们再带妳离开。」
其实陆梨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也知道自己的请求是多有冒昧。她心中失望,却不多说,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处理完突然冒出的小女孩,接下来原该到另一位身分不明的少女,但女子见她实在疲惫,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让她先休息了。
于是,陆梨儿紧紧的抱着杨清清,疲乏的二人躺在床上,不消一会便坠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