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妳听着,妳这病落根深,治好得花上好些时间。」
少女又闻得身后传来几声沙哑的低喃;一回首,只见老者神色凝重,却是不知所云。她想了想,在地下歪歪斜斜地写下「听不懂」三字。
她书写素来只讲效率不求美感,加上生于电子产品盛行的年代,日常生活中能用上手写字的机会更是少之有少。久而久之,便落出一手烂字。
自己的字就如风暴肆虐后的街况一样草率狂乱,她早有自知之明,为此对老者的一脸困惑,绝无意外。只是她却忘了,自己学的写的都是简体字,叫老者哪知「听」实乃「聽」?便往错误的方向理解去︰「妳叫听(yin2)儿吗?」
还好他是看着她写的,不然以这从左读起的字,他只会曲解更多。
少女见老者还操着一腔不知名外语,显然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写︰「不明白你的话」;又朝他做了个书写的手势。
错乱的频道终于搭上。老者暗对如此浅白的句子稍有诧异,写道︰「身體如何」。
难怪他看得明白少女那充满个性的草书,他指下竟也是一样龙飞凤舞的字。但有别于她求快而生的草,他的是乱,却也清得字字分明;是雄浑如风,笔笔苍劲有力。区区四字,甚或只是以指代笔,以地为纸,居然写出了力拔山河的狂妄气势。
少女瞧见这四字,心中愕然一悸,才忆起古代的书写文化——自右起、用繁字、使古语。她闭目呼吸,有感胸闷气郁已散,忆起刚醒来时肩上的舒心凉意,知道这大概都是老者的功劳,绷紧的神情稍松,由右至左写道︰「尚好谢谢」。
这「谢」字繁简字形差不多,在她的狂笔下倒也没分别了。老者一看明了,松一口气,问︰「氣息異乎」。
少女偏头,不太明白气息的准确意思,猜想可能是呼吸吐纳之类的,便摇摇头;又比比自己,写问︰「何事」。
老者不答反问︰「可曾習武」。
读后,她嘴角勾起打从来到以后的第一个笑容。
她的脸很特别,既有梨窝,也有酒窝,梨左酒右,却不夸张,都只是恰到好处的一陷,为她的笑颜生色不少。恰如其貌的甜美一笑,似是冬末春至的一幽暖风,拂过冰封已久的大地,为苍白又委靡的脸蛋带来一丝生气,叫人眼前一亮。
她莞尔失笑,又是摇首︰「何出此言」。
于是老者解释一遍她病的由来,只是他的文化修养出乎意料地高,用字艰涩,跟他的寒碜外表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偏偏她从小偏科数理,与语文历史之类的文科甚为无缘,每次考试也只求低空飞过。打从考进物理系以后,更是把它们都埋在脑子深处。如今要把这些古文知识挖出来,不免得费点力气。
误解了好几遍,不解了好几遍,又求解了好几遍,写得老者手都快断了,她终于理解了这场天降绝症。
她心中震惊,却毫不着迹,只问着解决的方法。老者眼珠子转了转,把一篇心法抄写在地。
心法不长,全文共六十四字。她看着,却发现无从入手,只得困窘地看了看身旁的人。
天知道那些什么丹田湧泉是什么?
老者见这小丫头机机灵灵的样子,未想居然是个文盲,疑心不起,反倒结合着她因长期熬夜而精神不振的外表,给她脑补出一个可怜的身世,看她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上几分。
他知道她听不懂,只好耐心地写写划划,又为她亲身示范,直至她能自行运功调息。
调息过后,少女体内的寒毒果真减淡了。她还在为此番成果暗暗窃喜,却不知道刚刚实被传授了一套极为邪门的内功心法。
操着这套心法,她只能成为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
老者见她练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满意地笑了笑。
他着她如法运功三个月,必能彻底根治。少女阅字一顿,眸子又是一黯——活命又如何?天大地大,她何去何从?
不过随即心念一转,自己如今还有太多想不透的事。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如何穿越而去,就能制定一个相应的方法回去?
世事就是如此,如今你苦思不得,却不想哪天突然就会想通了。
她心中郁结舒开,不由得由衷一笑。
老者见她一洗阴霾,神色刹那间有些异样,但很快又回恢如常。
他尚有要事在身,不能带上她离开,只能把她送回客栈。方才瞥到客栈那女子的配剑,知道她是名门弟子,想必不会伤害小娃。
他怕名门会对她不利,特别再三提醒她别在他人面前修练,平常也不要随便运功。后者只当他有意隐瞒身份,也没多言,爽快地点点头。
临行前,他忽而忆起什么,在地下写问︰「汝名為何」。
她答曰︰「楊清清」。
他们二人此时却没料到,这三字,将在这个刀光剑影的世界中落下浓浓一墨异彩,编写出一册波澜壮阔的传奇,为人口耳相传,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