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烛离还是难得听了白荼信中言,每日少喝了那么一壶酒,转而在三生石边酿酒。
什么时候起,她竟开始觉得独自在三生石边酿酒,这个万年不曾枯燥过的兴趣,似乎变得有些无聊了。
三途河畔,忘川水气骤生,三生石上横白,彼岸之花逆开,虽算不上天地异像,倒也是一种奇观。
有异。
烛离警惕着四周,掐指一算,轻蹙眉头。
只见三生石旁,缓缓凝聚出了一道身影,白衣染血,青丝凌乱,眉眼生霜。
令羽,不速之客。
烛离随手取了一壶酒,倚在三生石上,随意喝着酒,等待令羽醒来。
“你一个南竺海的首徒,历劫而归,却醒在忘川河畔,不觉得可笑吗,令羽上仙。”见地上之人有所动作,烛离轻声开口,摇晃着酒壶,不甚在意。
令羽缓缓睁眼,适应片刻,看清了周围一切,这才缓缓坐起身。
“阿离。”
“上神。”烛离随意纠正道。
令羽轻笑,眸中似是自嘲,颇觉可笑。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不是你,只是别人的一部分,是不是很可笑。”
“我意逍遥,何惧天地。”烛离毫不在意的说着。
令羽眸色暗沉了一瞬间,很快,便又明了,笑得虚弱而疲惫,更带有三分无奈。
“上神不愧是上神。”令羽忍痛起身,摇摇欲坠,却丝毫不惧,冲烛离拜了一拜,“多谢上神相助,令羽告辞。”
说着,令羽摇晃着身子就欲离开。
烛离突然有些不忍,喝了一口闷酒,轻言,“你若要回南竺海,我可以让马桑树度你一程。”
令羽微微疑惑,停下转身看着烛离,促而轻笑,故作轻松,“多谢。”
“只是我的飞羽剑掉在魔界了,我要先去取回来。”
“魔界?”烛离惊讶,令羽竟然进得去魔界。
令羽也没想过避讳,直接说出了缘由。
原来,令羽娶了凰瑶之后,便不再住南竺海,而且回去守他那一方初阳宫了。
那日,东方天地有魔气横起,令羽作为南竺海首徒,自然首当其冲,一路追查过去,因此误闯了魔界。
魔界无主,外界无魔,只要他小心一点,应当是无事的,令羽心想着。
可是,美好的事情总是事与愿违,令羽偏偏在魔界遇见了妖。
魅妖,他曾经亲手葬送过的那般模样……
准确的说,是一团魔气初修成的妖,化作了烛离的七分姿态。
令羽心神乱了。
令羽便是被这妖所伤,然后误中了魔界守界幻境,丢了飞羽剑,看见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心神惧骇,甚至以为自己要毙命了,却偏偏又醒在了忘川水。
“如果,杀了我能令你清醒,那你就动手吧。”
“你时常羡慕我的双翼,今日折在了此处,也好,正好送给你了。”
令羽都快颤抖的放弃了,却阴差阳错的度过了上仙劫,捡回来一条性命。
当然,令羽对烛离所说,刻意隐瞒了对自己来历的质疑。
“令羽呀令羽。”烛离颇觉好笑,嘴上隔应,“你把我认作妖,又把妖认作我,你杀了我,你却放了妖。”
“你们南竺海教出来的徒弟,还真是让人赞叹呐。”
“是啊,我活该。”令羽看着烛离,笑了。
不管她如何嘲笑自己,都是自己应受的,都是她的乐逍遥。
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良久。
“令羽,你可知飞羽剑自何而来?”烛离骤然开口。
“师尊赠与我的。”令羽不明所以,一本正经的应道。
烛离不以为意,这个玄冥神尊,还真是故作高深。
“飞羽剑本是烛阴的佩剑,仙羽。”烛离轻飘飘的说着。
令羽惊讶,烛阴消沉万年不见,她的佩剑怎么会在师尊手中,又怎么会为他所用。
“不然你以为,区区一把仙官宝剑,能刺得碎我的心神?”烛离似有不屑,说着连自己都觉得嘲讽之极。
烛阴的仙羽剑,因烛阴的消沉不见,落入他人之手,堕落染尘,退化无色,竟有朝一日,刺碎了她烛离的心神,也真是分外可笑。
“阿离。”令羽颇觉不忍,心疼的唤了一声。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唤她一声阿离。
“烛阴以剑劈魔界,你的飞羽剑本就沾染魔气,此番落入魔界,怕是也寻不回来了。”
“既是烛阴的剑,又是师尊所赠,不管怎样,我也不能把剑留在魔界,我必须把剑取回来。”令羽低声说道,神色虚弱却十分坚定。
“算了,你去休息吧,至于飞羽剑,我自会寻回还你。”烛离仰头灌了自己一口烈酒,起身拂袖,随意擦拭了下唇角,将手中酒壶胡乱抛诸身后,故作洒脱,抬脚便飞过了三途河。
烛离一路出了冥府,直去东方的升梧宫,要了升梧一壶桃花醉,却未能寻到白荼,心想小公子这下可亏大了,失去一次去魔界玩耍的机会,到时候可不能怪她烛离不想着他,自己便只身去了魔界。
烛离算着时间到了魔界,魔界之外,黑云压树,魔界之内,白雾不轻。
令羽竟是等在白雾之内。
“就算再想拿回飞羽剑,你也不必如此心急吧。”烛离慢悠悠的飞过来,落在令羽身前,魔界界内,拎着一壶桃花醉,笑眸独带半分迷醉。
“我担心你,魔界危险,你若一人独来,我不放心。”令羽低沉的说道。
烛离不禁觉得好笑,她是正儿八经的上神,而这位不过是刚刚历劫的上仙,自己伤都未愈,竟跑来担心她?
担心她抢走飞羽剑吧。
“你放心,我不会抢你的飞羽剑。”
令羽不愿与烛离徒争口舌之快,并不讲话。
“剑落在哪了?”烛离也杳无兴趣,四处观察,随口问道。
“我去取剑,你别进来。”令羽嘱咐道,语气中似还有一丝虚弱。
故作坚强假正经,板着一张俊脸又吓唬不了人,烛离轻笑一声,自顾自的走在了前头。
想她一个上神安稳的躲在一边,呵,绝不可能。
升梧神宫,白荼衣衫褴褛,步履蹒跚,万年头一遭如此凄惨的回到升梧宫。
“哎哟,你这是怎么了。”升梧糟心,扶了一把差点撞门的白荼。
白荼却笑得分外开心,两颗小小虎牙白得发亮,双眸泛光,虚弱的说道,“大哥,治烛离心绞痛的灵草,我带回来啦。”
说完,却再没半分力气,晕倒在了升梧怀里。
“你,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