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她是忆苍啊!她怎么会不救父皇!”慕容无心终于按耐不住,他几步上前,把自己的手臂塞进了云妃嘴里,堵住了她。阵阵疼痛传来,他的眉头始终皱着。
她是忆苍,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会不认识她的。只是她没说,他便陪着她演着。
莫忆苍仍然保持着一脸的漠然,不言不语。云妃缓缓地松了口,似乎没有想起谁是忆苍,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儿子印着鲜红牙印的手臂,满脸愧疚,“无心,对不起啊,你痛不痛?”
莫忆苍见云妃渐渐趋于平静,她转过了身,继而细细查看起躺在床上的皇上。对啊,她怎么会不救皇上呢?她还要活命,还要带路迪回去柳叶镇的啊。
奇怪,奇怪,一切皆好,为何就是醒不过来呢?莫非是有人动了手脚?莫忆苍决定在头部做重点的检查,她散开了皇上的玉冠,一寸一寸地查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她。
果不其然,她从皇上的后脑部摸到了一根针头,有人将一根银针插入了皇上的头部,导致皇上一直昏睡醒不过来!莫忆苍眼里有光闪过,路迪会意,立马上前扶住了嘉德皇帝的头。
小心翼翼地,莫忆苍如同变戏法一般,将那根接近食指般长的银针抽了出来。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么长的一根针细如发丝,微微闪着寒光,竟然是从皇上的头颅内取出的!
所有人都震惊了。
云妃直盯盯地看着,目瞪口呆,嘴里恶狠狠地诅咒,“该死的杨贱人,这么恶毒,迟早有一天要遭天打雷劈的!”
莫忆苍只看了一眼精神恍惚的云妃娘娘,继而转头面无表情地对慕容无心说,“这根银针拔掉,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天亮皇上便会醒来,希望没有打乱王爷的计划。”
淡漠的话语,让慕容无心一时不知如何说话,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了喉咙,他自知现在不是解释的最好时机,便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继而也是面无表情的回话,“多谢忆苍。”
“不谢,我替云姨看看。”莫忆苍语气淡漠,将软榻上的被子轻轻地盖在了皇上身上,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朝云妃走近。
黑染静静地看着两个本是该相爱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淡漠的话语冷若冰川,就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禁有些心寒。
不知怎的,云妃听到云姨三个字,不由得安静了许多,她不再满心戒备,任由莫忆苍握住了脉搏。
“咚!——咚!咚!咚!”
此时四更天。
黑染脸上微变,他上前几步,在慕容无心面前站定,已极小的声音在他耳旁说道,“王爷,既然一切顺利,得请您尽快下一步了。”
慕容无心看了看在一旁为母妃把脉的莫忆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淡漠,留下了一句话,便匆匆出了屋子。
她看见他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耳边有他的话在回响,“忆苍,等我回来,听我解释。”
莫忆苍无动于衷,转头呆呆地看着云妃,云妃安静了,屋子里便是一片寂静,静得可怕。
十个黑衣人像是雕塑一般,笔挺挺的站着,莫忆苍给云妃服下了安神的草药,她便沉沉睡去,她招来路迪,叮嘱他照料云妃,自己起身朝黑染走去,问道,“黑染,你不打算告诉我么?”
黑染看着莫忆苍坏掉的脸愣愣地想了一下,开口,“忆苍小姐,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莫忆苍不屈不饶,这些时日待在柳叶镇,她好不容易学会了心平气和,可是再遇无心,她又忘记了如何平静。她眼里有些许愤怒与不甘,加重了语气再次问道,“瞒着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黑染,告诉我好吗?至少,我现在还是想帮他的。”
黑染低头沉思了一会,最终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时,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莫忆苍出门。她没有迟疑,像门外踏去,黑染紧跟其后,在夜色中站定,莫忆苍抬头看向黑染,原来,早已有倦怠慢慢地爬上他的脸,原来他也有累的时候。
她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他的缓缓道来。
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原来,这些年,她不知道他的苦,不知道他的难,他从未忘记过她,只是他回不来烨城;原来,这些年,她不知道他的隐忍,不知道他的假装,他之所以假装无情,只是为了蓄积更多的力量,期盼有一天能够回来而已。
他想回来烨城,想得到父皇与母妃该给他的亲情,想得到忆苍该给他的爱情,以及作为皇长子本该拥有的江山社稷。可是,困难重重。
于是,他戴上了面具,开始学做另一个慕容无心。他风流,他沉迷,他堕落,只为等待这一日。今夜,那柳叶镇的密林深处,有他五万精兵,等待着他一声令下,便会直奔皇城。
他需打败盘踞在烨城数十年的杨家势力,再等皇上醒来,再赐他个名正言顺,便可以得回所有了。到时候,他才有能力去保护他所要保护的人,包括曾经的莫家小姐。
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要到结局的时候了。
黑染的话,如同一股涓涓细流,流进了她的心里,酝成眼泪,肆意满面。信或不信,其实都不重要,她的心已经被伤的千疮百孔了,原不原谅,也不重要了,她早已绝望。
莫忆苍轻轻地“哦。”了一声,不再有别的言语,黑染也没有任何表情,他本是想问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那一张脸,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
她,定是吃了很多苦的吧。
天开始渐渐蒙蒙亮,算算时间,五更了吧,却没有更夫打更,街道上有马蹄声由弱变强,渐渐地,嘶吼声打乱了原本该是宁静的黎明。
房间里路迪慌张地跑了出来,有些气喘,“醒……醒了!”
黑染与莫忆苍对视了一眼,便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了屋内,皇上醒了!?
整个烨城,都乱了。
如黑染所说,永黎王爷在五更天率五万精兵从柳叶镇直逼皇城东门,声势浩瀚。杨皇后早已紧闭城门,急调兵马。若不是永黎王体恤烨城百姓,早已火烧了城门,直直冲了进去。可是,今日烨城最让人不可思议的事,却不是以往最没用的永黎王的策反。让杨皇后与永黎王没有想到的,竟然在同一时间,在皇城西门,杀出了一匹“黑马”。
前朝太子宇文赜瑄打着复国的旗号,直逼皇城。
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两股势力压得杨皇后手足无措。
为了策划太子登基事宜,她放松了对皇帝的看守,皇帝已经深度昏迷了,死活已经不重要了?她根本不在乎还有谁来打他的主意?她一心只想着太子登基为敌,等着自己成为了皇太后,便没有了威胁,一切便万事大吉了。
谁知道,就那么一夜,皇上不见了,云妃不见了,来了一个带着兵的永黎王在东门,来了一个带着兵的前朝太子在西门。
两面夹击,皇宫内人心惶惶。
可是,杨皇后其实这样容易就打败了的。以杨家在烨城的势力,她一声令下,杨将军带着杨家军,那长长的城墙之上便站满了弓箭手。
一时间,三股势力对峙着,原本热闹非凡的烨城街道,也在此刻静如死城。
太阳缓缓升起,仍然不敢有人轻举妄动,因为若两方开战,那第三方无可厚非的成为了胜利者。永黎王左右为难。与杨皇后合作,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但他自然是不会与前朝之人合攻的,若是最终没有战胜宇文,他便成了千古罪人,会遭万人耻笑。
皇城里的杨皇后也有她的心思,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她断然是不肯放手的,但相比下来,她的心头之恨却是东门的慕容无心,而西门的宇文赜瑄是来攻城的,又怎会与她合手?
而宇文赜瑄,一身战甲,坐在战马之上,看起来有些悠然自得,只有他才是唯一能够等得起的人。他有倾国宝藏为后盾,有雄厚兵马握在手,还有莫锦歌,深入了敌军,随时可以替他带来慕容南康那张王牌,他有何惧?
“报——启禀永黎王,皇上醒了!正在来的途中!”远处一个黑影跑了过来,边跑便喊着。
慕容无心皱着的眉头却没有因此舒展开来。若是没有西门的宇文,他这盘棋下的分毫不差,赢便是铁定的。皇上醒了,有足够的证据来指证杨皇后的罪证,手上的兵权,足以抵抗失了民心的杨家军。
可是,现在一切都乱了。
不过,父皇的醒来,对他来说还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他策马转身,上前迎接。皇宫城墙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均不知遇刺昏迷的皇上,怎么会出现在宫外。
消息自然也是很快就传到了杨皇后处,杨将军大发雷霆。好一招釜底抽薪,一时间便逆转了身份,杨家倒成了反贼。
没有金黄的仪仗开路,也没有万人的扫花朝拜,慕容嘉德坐在战车之上,脸上满是疲惫与皱纹,黑白参杂的头发,略显老态。蒙面的莫忆苍与一身黑衣的黑染两旁护送,缓缓前行。
“儿臣拜过父皇,父皇安康吉祥!”慕容无心携五万精兵跪拜。
慕容嘉德看着眼前跪着的黑压压的一片人,脸上有了些许欣慰,幸得有这么一个长,他万万没有想到,杨知水如此胆大包天,竟然筹谋篡位,尽管他知道她生性跋扈要强。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看情形似乎并未冲突,示意着所有人起身之后,他有些疑惑的问道,“如何?”
慕容无心起身站定,如实回答。
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谁也没有想到,宇文会在同一时间发动策反。他揉了揉太阳穴,这可是报应啊?当初自己不也是这般抢来的皇位么?只不过才做了一世皇帝,报应就来的这么快了。
咻咻咻——
一时间,如雨的利箭往东门射了下来,守在最前锋的青龙旗士兵开始抵挡不住突然袭击,已经有少许伤亡。
慕容无心脸色微变,顾不得礼数,策马奔向前方,一声令下,铠甲兵拿着厚盾挡在了先锋之前。
咻咻咻——
可是射下来的利剑只增不减,渐渐的,就连铠甲兵也抵挡不住了。没有实战经验的慕容无心显得有些慌乱了起来,却又不肯后退。坐在战车之内的慕容嘉德驱车而前,不顾危险,坐镇城门之下,吼道,“反了不成!”
终于,弓箭手停了下来。杨将军站在城墙之上,俯身向下望去,回应道,“这江山,本就是我杨家的替你夺来的,而如今,只不过是让你兑现当初的诺言而已,何来反与不反?坐上皇位的人仍然还是慕容,是你慕容嘉德太过偏心,怪不得我杨家!”
楼上的人说的话似乎句句在理,仿佛都成是慕容嘉德言而无信的错。慕容皇帝气不打一处来,朝城楼上的人吼去,“放肆!究竟是朕的江山还是你杨家的江山,你这个逆贼,竟然敢这般对朕无理!”
慕容嘉德自然是听懂了他的意思的,弓箭手的进攻,看似敌对,其实却是在妥协,杨家引他对话,告诉了他一个重要的讯息,只要肯昭告天下让慕容南康登基为帝,他们大可不必对战。只是,慕容嘉德咽不下这口气,这些年杨家人的所作所为已让他忍无可忍。
话已至此,已没什么好谈的了。杨将军一挥手,下了城楼。既然谈不拢,只得听天由命了。
又是如雨的箭,慕容无心策着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替慕容嘉德抵挡着。直到慕容无心也几乎快抵挡不住,情急之中他猛地跳上了战车的前坐,策马往回撤去。
“撤!”慕容无心大喊一声,混乱的箭雨中,一只箭头竟然射穿了铠甲兵的厚盾,“所有将士听令,撤出射程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