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尽管已经早有猜测,叶清歌心下却还是暗道不妙,她面色岿然不动,温声说道:“姑姑,八公主如今的情况可还有转寰的余地?”
“虽然顺妃那边说了现在只是昏迷,”芜贵妃的神情有些凝重,“我与顺妃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她可不像是心慈手软的人。”
唯今之计只有按兵不动这一条路可走,叶清歌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看看顺妃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娘娘,不好了!”穿着暗桃红色宫装的陈姑姑匆匆进了正厅,眼角眉梢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陈姑姑,这是怎么了?急成这个样子。”芜贵妃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从美人榻上微微支起了半边身子。
“顺妃的永福宫里又来人了,说是八公主刚刚没了气,要请清歌小姐当面过去对峙呢!”陈姑姑喘了一口气,面上的急切之色更甚。
“什么?!”芜贵妃诧异地挑起了眉,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有些用力地攥了起来。
“顺妃她还真的敢!”她腾地从榻上起了身,眉眼间带着说不出的凌厉之色,“给本宫更衣,本宫也要去顺妃那儿凑个热闹!”
说罢,她又看向在一旁神色平静的叶清歌,“清歌,你这下可是惹了大麻烦。”
叶清歌又何尝不知道八公主之死的严重性。
倘若八公主只是昏迷也就罢了,凭着芜贵妃在宫里的能力,摆平这件事不过是稍微费点心思,但如今八公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无论罪魁祸首是谁,谋害皇嗣可都没有好下场。
那可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叶清歌的心里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来者不善,不单是独独针对她一个,还要把她身后的芜贵妃也牵扯进来。
不,不仅是芜贵妃,还有她身后的叶家,迟早也要受到牵连,即使不被皇上一棒子打死,也势必要元气大伤。
叶清歌冷笑一声,真是好手段。牺牲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八公主,却试图借势扳倒她们叶家!
芜贵妃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临走之前叮嘱叶清歌道:“清歌,到时候少说话,多说多错,大不了就装傻,本宫还真就不信,顺妃还能咬死了你。”
今日天色湛蓝,日光高悬头上三千尺,明晃晃的,平白的灼人。
叶清歌看着这皇城里如许高墙青瓦,只感觉遍体生寒。都说入了宫,人命轻如草芥,生死不过都是高位那人一句话罢了。
想起昨天还与她亲近得很的八公主,今日就再也不能笑吟吟地扯住她的衣袖,说一句“应懿”了,叶清歌还是难免有点伤感。
到了顺妃的永福宫里,阖宫上下一片嘈杂,顺妃端坐在主位之上,她身上仍是穿着那件绣牡丹的华丽宫装,面上现出几分故作姿态的哀戚之色来。
见到芜贵妃和叶清歌来了,她才缓缓起身,向芜贵妃行了一个潦草的礼节:“应懿她就这么没了,臣妾悲伤不能自已,所以无心和娘娘行大礼,请贵妃娘娘谅解。”
“罢了,你也不必多礼,”芜贵妃人前依旧是一脸温婉动人的模样,十足的雍容典雅,“本宫带着清歌来看看八公主。”
从头到尾,她都对八公主已经死了的这件事只字不提。
顺妃看她这副样子,内心暗恨她这块咬不动的骨头又臭又硬,柿子还是得挑软的捏,思及此,她看向叶清歌,眼眶顿时红了一片,她颤声质问着叶清歌:“叶小姐,应懿自认和你并无仇怨,你为何要下毒害她?”
“回顺妃娘娘的话,正是因为臣女和八公主并无仇怨,更断没有无故害她的道理。臣女前几日入宫,昨日才与八公主有了一面之缘,怎会仅此一面,就对八公主心怀不轨呢?”
叶清歌端着大家闺秀的仪态,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恭恭敬敬地说道。
顺妃听完她的话,怒极反笑,“好啊,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叶家大小姐,本宫已经将此事禀告了皇上,孰是孰非,自有皇上前来定夺。”
芜贵妃却在这时适时地插了一句话过来,“顺妃说的是,谋害皇嗣可是被千刀万剐都不够的罪过。清歌自小多病,性子柔弱温和,本宫一万个不信她能有这个胆子做出此等天理不容的恶事。”
顺妃这才假惺惺地挤出几滴泪来,啜泣了两声,“贵妃娘娘说的是,是臣妾爱女心切,一时才怪罪起了叶家小姐,可应懿……她那么冰雪聪明的孩子,怎么会就这么去了……”
顺妃这一哭,宫人们也极其配合地开始哭,一时间宫里上下,哀声遍野。
芜贵妃听得脑袋疼,和清歌一起坐了一会,连半盏茶都没喝完,就起身告辞了。
“最近朝中事务繁杂,皇上谢书辙抽不开身,本宫就带着清歌先回宫了,若是皇上召见,本宫再过来看看顺妃。”她温柔地说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不容顺妃开口挽留。
景绪帝本来就不重视八公主,顺妃借此想要要挟他们叶家还难了点。
顺妃见状,虽然心里诸多不愿,但也不好开口让她们一直在这等着,便强撑着笑道:“也好,都是这帮奴才不懂事,扰了贵妃娘娘的清静,是臣妾的不是。”
“本宫的头风也不是一日两日,亏得你心细,竟也还记得。”芜贵妃轻笑一声,和清歌一同走远。
叶清歌深谙低调做事的道理,在顺妃那儿一直默不作声地啜着茶,做足了柔弱乖巧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温顺。
两个人一同走在宫道上,人多眼杂,也不便说些体己话,更何况天色已经不早了,叶清歌便和芜贵妃告别,回了叶府。
今日的叶府上下都弥漫着严肃的气氛,叶清歌刚迈进正厅的门槛,就看见叶书杬坐在主位上,脸色难看至极。
“父亲。”叶清歌向他行了个礼。
叶书杬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看向旁边的下首座位,“大皇子来了,还不快行礼,没规矩。”
今日不同于往日,叶清歌无暇和他撒娇卖乖,大皇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心念电转间,她又冲着大皇子的方向盈盈施了一礼,“臣女参见殿下。”
谢应琪今日穿了一身格外霸气的黑色蟒袍,衣裳下摆处绣的金龙栩栩如生,几乎要挣脱了这针线的束缚。
叶清歌用余光瞧着他蟒袍上的龙爪,只觉他的野心如同洪水一般,气势汹汹。
谢应琪见到她如此乖顺温雅的模样,心下也满意得紧,越看越觉得叶清歌的身上有种独特的美,让他心醉神迷。
“叶小姐多礼了,本皇子就是专程来看望你的。”
迎着叶清歌有些惊讶的目光,谢应琪解释道:“本皇子的八妹今日殁了,在叶小姐及笄的关头,却牵扯进了这件事情,实在是令人惋惜。”
叶清歌听着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只觉得好笑。
顺妃那边威胁她一番还不够,大皇子偏偏还要上来凑这个热闹,看来八公主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八公主毕竟是她的养女,怎么敢轻易痛下杀手。
谢应琪观察着叶清歌的反应,说出来的话里隐隐带着点威胁的意思,“本皇子倒是可以给叶小姐作证,说本皇子也吃了叶小姐的糕点,当时就在身边看着八妹,不过……”
不过叶清歌的清白,可就谁也说不清楚了。
叶书杬听了他这套说辞,更是死死地皱着眉,他打心里就不看好大皇子,哪怕大皇子是皇位争夺中占尽了风头的人选。
他一旦答应将清歌嫁给他,就是在朝中站了队,他们叶家一向保持中立,只求独善其身,一旦卷进皇子夺嫡的争斗中……一个不慎,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无术。
从古到今多少名门望族的覆灭,不过是成王败寇的牺牲品罢了。
可清歌今日已经被人设计入了局,就凭大皇子这急吼吼上门的模样,他心里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了——
看来,清歌这次,是保不住了。
他叹了一口气,刚想说话,叶清歌就抢在他的前头开了口:“清歌愚钝,那日不过是与大皇子殿下匆匆见了一面罢了,若是有所冒犯,清歌在此向您道歉。”
叶清歌可不会让大皇子把她拿捏住,如此拙劣的威胁,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他不是要设计她吗,那她就让他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个逆来顺受的闺阁小姐!
谢应琪无意识地摆弄着手上那枚玉扳指,在他看来,叶清歌现在早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现在不过是在她父亲面前强撑着一股叶家人的傲气罢了,不足挂齿。
他想着想着,露出一个笑容来:“哟,可不是,瞧着本皇子这记性,昨日就是见了叶大小姐一面而已,擦肩而过,是本皇子自作多情了。”
“大皇子殿下英明神武,霸气天成,清歌被您的气势震慑,只有瞻仰的余地。”
叶清歌莞尔一笑,眉眼生动。
“老爷,小姐,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来了,说是要宣小姐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