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府台
大雨冲刷着军制靴,唐宇及一干朝歌城要员汇聚在府君台。
无一人撑伞。
“报!!!唐府君……短短一炷香内,此人已斩首五十有余!他手中那柄剑……那柄剑!好几个弟兄,明明只是被剑气所伤,却无法止血,神智越来越混乱!即刻暴毙!”
“让他们后撤!伤重者即刻送去医……不,送去镇魔司!叫许室带几批人围住他!不要上前,拖住!拖住即可!”
“得令!!”
传令兵领命而退,朝歌府君唐宇站在府台之上任由大雨倾灌,剑字眉头紧锁。
风雨欲来,风雨已至!事出无常必有妖!先是镇魔司司座屈梦觉差人通知他调兵进城捉人,镇魔司虽是朝廷机构,却实在得不到像唐宇这类权臣的青睐,若不是来人拿出了皇帝御赐的镇魔剑,调兵之事只当是个笑话,可唐宇前脚刚通知了驻扎朝歌的水字营,下一刻军队进城必经的东南门就被不明爆炸物炸垮!
朝歌城的建筑群复杂诡变,民居林立,失去东南大门这一要道,军队入城速度几乎到了可以去跟乌龟赛跑的地步,唐宇身居朝歌府君数年,事发后第一时间便意识到非同小可,迅速与镇魔司联手,将兵力一分为四,其中三股迂回城道,从另外两侧城门进城,剩下一股十人一队,两两结合走民居小巷中相照应入城。
只是……
大雨倾盆之夜,进城的大路上站着无名剑客一人,黑漆漆的夜,黑漆漆的人。
不知是哪位士兵大吼一声:朝歌城驻城军奉命进城捉拿朝廷要犯,闲杂人等退散!
黑衣剑客两脚生根,凛然立于无数军靴重踏地面的声势前丝毫不退,还不等来人不耐烦的开口吼道,猛的睁开眼睛,却是缓缓将剑出了鞘。
血如汁四溅
起凉风
头悬一白绿木
有飞剑杀人。
唐宇想过是城中进了朝廷要犯或是皇室宗亲,想过前几月频繁在各地杀人饮血,事后斩下九根断指的凶残贼寇入城,想过渡鸦族的细作渗入人族内部,他甚至想到过是不是天府有人妄图改朝换代,这一切的缘由如同一个漩涡,只要捉拿到那个镇魔司要拿的人遍可迎刃而解,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对方只有一个人,便挡住了朝歌城驻守的千军万马。
唐宇与一众朝歌城要员站在城头,看着那人从街巷中一步一步杀出,从最开始模糊的阴影,到如今已大概瞧得清模样,已斩五十余人!杀的整座朝歌城眼皮惊跳!此时剑客站在包围他的士兵面前,不时出剑伤人,依旧风轻云淡,潇洒非凡。
“报!!!”传令兵跪倒在地,溅起无数水花,“帝青大人已到,要求府君您即刻撤走东门余下巡卫军!”
唐宇面如寒霜,此般天府追查下来,自己必定难逃罪责,心乱如麻之际,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依他。”
若不如此,该当如何?
士兵们的胆已给那身手不凡的命师吓破,在这城中巷战远远有别于大战场作战,若是平原冲锋,任你天大的修为,就是一阶命师也得被人力活活堆死。可在这狭窄的街道上,失去了军队以人数组成的阵型优势,能操控飞剑的命师杀人就像切瓜砍肉一样,一个一个上去送死,还没把别人累死,自己这边的士兵就已经被吓的挪不动步子了。
府台之下。
“在下飞悬楼帝青,敢问阁下名讳?”待军队撤去,东城小街上只剩下两个人,一黑一青,皆持剑而立。
黑衣剑客默然伫立,不作回应,手中剑隐隐震响,丝毫没有畏惧飞悬楼或是帝青这两个名号的意思。
帝青一身青衣,剑眉星目,环顾战场四周惨状,叹息道:“阁下乃二阶命师,修为实属不易,加之手中这把神兵,已是越过二阶,直达天命的门槛,可惜这等本事,却用来屠戮这些连半身都未曾觉醒的百姓兵士,实在无趣,还会上那封魔榜,天下唾弃,人人得而诛之,何苦?”
遍地尸首,除了刚开始那些过路的无辜百姓,其余皆是清一色的南唐军制服,数目约莫六七十,皆是身首异处,死法极其惨烈,悚人之至!想必剑客出剑时,便没想过要给这些兵卒百姓们活路,天上地下俱是一剑,痛快的走,绝不留活口。
好一个杀神!
剑客一手提剑,一手成爪,望着漫天大雨,大笑道:“悬木红偶,成我白楼,九族跪拜,八方俯首,不日登临,天下大赦!”
帝青慎重的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眼前黑衣剑客突然豪气外放吟诗作曲,害怕他走火入魔患上失心疯拔剑狂舞一番,而是那剑客口中‘白楼’这两个字落在帝青的耳朵里,极其刺耳。
“樱阁?”帝青的态度转了弯。
黑衣剑客不再吭声,一脸病态的举起手中长剑笑道:“吾王神威。”
帝青的纨蛇出鞘,顿时剑气随风暴涨,连激烈的雨水都被悉数弹开,不得入体。这黑衣剑客今日所举例例死罪,帝青作为飞悬楼剑首,不像天眼朝议不归关里那些冰块,本念他好歹是准一阶命师,即便立场不同,也想表达自己的尊重,待问出名字后再将其枭首,日后找个好地方葬了。可这剑客竟然信奉樱阁!帝青的气息逐渐冰冷,关于这个云泽上传说一般的红色楼阁,他所知不多,但仅仅是一小点,也足以让他帝青见一个杀一个了。
命入魔途,绝不能留!
黑衣剑客抱臂而立,在如此强大的剑气面前,终于颤抖了身形,可却不是因为畏惧,身旁的飞剑悬空,嗡嗡作响,它的主人上前一步,狂笑着出了剑。
……
……
“退后!退后!”
朝歌府的卫兵们形成人墙,将势如洪水的人群挡在府台边界之外。
不知道是谁起哄造的谣,说是城东有命师发了疯,提着剑在砍人,已经出了好几条人命了。恰逢新年前夕,又是饭点,正是朝歌城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此话一出,所有人扔了碗,放下手中的事情,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是刘能这种算计到家的钱桶子都忘记了锁门,拉着刘多和鹿谣便赶过来了,可想而知这轰动到底有多么严重。
帝国多久没有出过如此骇人听闻的大事件了?一年?两年?还是三年?都说唐人善战,可那指的是北方不归关沿途的那些重镇,有不归天险守着中原大门,除非天塌了,否则八族绝无南下的可能。
朝歌城已经多久没有经历过战乱了?三年?七年?还是四百年?人们争先恐后的越过人墙,只想知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然后瞧一瞧那位剑客的真容,在接下来的几月里,今夜之事将会变着花样成为各种说法不一的故事,鼓足那些个茶馆里说书先生们的腰包。
只有那些刚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们知道,那儿是个什么样的地狱,可惜见过那画面的人一部分死了,剩下的肝胆俱裂,没一个开得了口。
刘能挤在人堆里,伸着脖子往封锁线里望去,刘多和鹿谣都站在外围,鹿谣儿心里清楚,毫无疑问,那命师自然是先前他在小巷中碰见的那个唤来叫尸鬼的神秘剑客,只是鹿谣做梦也没猜到,这人竟如此丧心病狂,直接在闹市街巷大开杀戒。
一旁的刘多表情也很严肃,仰着脖子在人群之中搜索什么,手做成爪状一开一合,不时舔舔嘴唇,感觉很色。
镇魔司的封魔师们陆陆续续的赶来,引起了人群的骚动,不是命师闹事吗?镇魔司怎么出动了?其中还有南宫空和几个熟面孔,看见刘多站在人群之中,远远的便点头示意,不过让鹿刘两人没预料到的是……那个男人居然也来了。
“如此一来,还真是要变天了。”望着屈梦觉的背影,鹿谣喃喃道,连固若金汤的朝歌都开始摇晃,北大荒即将爆发大战的传言说不定也并非流言,人族确实安稳太久了太久了,古语云: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可除了疯子,没人想要打仗,至少鹿谣不想。
——他不想离开朝歌
刘多拍了拍他的后背,胸有成竹的说道:“放心吧,有老屈在,朝歌变不了天。”
“这玩意真是师伯弄出来的?”鹿谣指着黑漆漆的天道。
“半身‘降邪’,本体是雷云,我没见老屈拿这玩意揍过人,不过这场演化而来的灵雨倒是大有名堂,三年前那次记得吧?和这差不多,老屈借着朝歌城四方的阵画了道倒符,城中所有命师的灵力都在被降邪汲取,那飞剑的就算不管他,至多一天,一阶命师也给抽的与常人无异,要我说啊,帝国十二神将里,就属咱师伯开大最唬人。”
鹿谣点点头,忽然想起来刘多也是命师,旋即打趣道:“你怎么样?不说没了灵力犹如枯井?”
刘多白了他一眼,骂道:“枯井?我半身还搁你家里呢,就我这点灵力,用屈司座的话来说就是,真他娘的丢人!”
说起来刘多九岁就自然觉醒了半身,成了人人羡慕的命师,天资卓越,放在星见观里也算是万中无一的上上之才,只可惜他的半身实在鸡肋,过了六年,这家伙除了肚子越来越大肉越来越多,灵力是一点长进没有。
鹿谣把这叫做巨婴,刚准备笑话他,忽然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从府台袭来。
身旁的刘多猛然抬头,脸色惨白,喊了一声‘找死吗?!’便冲了出去,鹿谣只隐隐约约听见府台传来声女子的尖啸,来不及细听,整个天空便开始轰鸣。
下一秒,人群像收割稻草一般跌倒在地,冲出去不远的刘多猛然失足,横飞到一旁的瓜果摊子摔的跟个烂西瓜一样,鹿谣的头狠狠磕在地上,发出声砰的脆响,口鼻中鲜血横流,整个耳中尽是嗡嗡嗡的耳鸣之音。
天授十七年二月九号,新年的前两天,十二神将‘云轮’屈梦觉于朝歌城唤醒半身降邪,而后鬼化飞升。
屈梦觉的崇拜者们给这招取了个名字。
称之为——‘鬼引天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