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燕巷子摆了一盘棋。
对弈双方有刘多刘大将军,身后站的是以三婶家倒霉孩子小宝为首的皮怪团,与其手谈的名叫阿黎,无父无母无姓氏,穿着可以跟刘多身上那件破道袍比肩的破烂衣裳,脸上有灰,家住在鹿谣家旁边——
的狗洞下。
当年阿黎着了道,让人在肚子上开了个洞,被过路的鹿谣儿捡回巷子,受了老街坊们的照顾,此后便在这儿扎了根,只是时不时就要出去‘化缘’,跟鹿谣儿的手艺活差不多,其实就是借东西,干点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鹿谣嫌偷难听,所以改叫‘化缘’,小妮子岁数比鹿谣小两岁,知道些事情,跟刘多也合得来,两人倒是相处的不错。
原本阿黎是这巷中出了名儿的狗宠儿,无论走到哪都有一大群流浪狗跟着,虽然他刘将军用糖片蒙蔽了一群不知道何为筋骨的倒霉孩子来给他助威,但阿黎何惧之有?每日和她同吃同睡的老伙计们可不是吃素的,即使大家物种不一样,可只要两方拉开阵势,怎么着也得强行打成个五五开才是!
可她偏偏碰到了号称狗中霸王的刘多!好家伙,骗狗手法那叫一个高明!略施小计就俘获了整个巷子附近所有流浪狗的信任,听闻北边有个叫乌撒的国家不许杀猫,那他们指定恨不得掐死刘多这个野狗情感贩子!
除此之外,这货还喜欢隔三差五的来巷子里窜门,先去马大娘家蹭包子吃个够,让绣娘把马茜嫁给他,还大肆宣扬自己年轻等得起,叫别人不许打他媳妇的主意。站在三婶门前放屁,教小宝随地大小便,每次被三婶拿鸡毛掸子揍的鼻青脸肿,都会嚷嚷着错了下次还敢,若是看见铁子哥家的小媳妇,少不了轻薄一番,简直可恶至极。
此时刘大将军正被皮怪团和狗兄弟团众星捧月,手执一颗黑子得意洋洋,所谓日月轮回黑白泾渭,自古正邪不两立,这话可不止用在江湖恩仇势均力敌的战场之上,古往今来纵横十九道,明出阳谋暗合帝王心术,排兵布阵步步为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拼的便是个输赢二字。
谁道纹秤不沙场,遍看旌旗浴血归。
半夜雨便停了,现在天色尚早,天还蒙蒙亮,可小巷子已然热闹了起来,毕竟今天新年,两人杀的难舍难分,刘多胜券在握道:“狗儿,且看我这一手!”
一众小孩子的喧闹声和几声狗吠似是喝彩,阿黎不答,执白棋落子,封锁了刘多的攻势,刘多冷笑一声,连道:“好,好,真的好!这个鹿谣儿,居然教你这么歹毒的下法!”
这时绣娘牵着马茜从屋里走出来,看见下棋的两人,笑道:“刘胖子,今儿个过新年,不拉着鹿谣儿去猜灯打擂赚点赏钱,大清早搁这儿欺负阿黎做什么?”
刘多喊了声丈母娘早,没空回头理她,思索半天又落一子,还不要脸的说了一句:“三步之内取你小命!”
马茜穿了一身新衣裳,想来是一会要跟他娘上街吃糖,看见两人下棋,也好奇的走上前来围观。阿黎不为所动,白棋又落一子,念道:“你输了。”
刘多眼珠子瞪的跟牛眼睛一般大,好不容易看清楚自己死在何处,却伸手捻起那枚白棋无耻道:“好狗儿,容我悔一棋!”
阿黎冷漠道:“不干。”
刘多哎哟一声,先前他可是当着一众小弟的面答应了阿黎,自己若是输了便要请客去摘星楼里吃饭,新年当天,摘星楼的位置早让人订满了,就是寻个角落席地而坐也是难上加难,可刘多只顾着吹牛皮,哪里想过自己全身上下掏不出一个铜板来。
刘多正打算软磨硬泡无论如何也得把这棋给悔掉,实在不行就屎尿齐遁,忽然巷口来了一匹好马,竟然是镇魔司的人,说是有人邀他城东一聚,反正鹿谣儿已经去了天府,街坊们安好,又正巧输了棋,刘多说了句肚子疼,赶忙借坡下驴,跟着那人一溜烟跑了。
小宝做了个鬼脸,一众人见怪不怪,绣娘拿了几个包子分给难得早起的孩子们,将一件新衣裳递给阿黎道:“这几天跑哪儿鬼混去了?本还想改改码子,现在只能将就着穿了。”
阿黎嫣然一笑,露出颊上浅浅梨涡,心中极喜,也不客气,道了句谢婶儿接过便直接套上,又香又暖,合适的很。
绣娘看她高兴那样子,自个也笑了:“去屋里找大娘拿热水洗洗脸,我们阿黎这么水灵个姑娘,怎么就爱花着脸到处乱跑呢?让你谣儿哥看见了又得说你了,去收拾收拾,一会和茜儿跟着婶上街看看烟花和神仙,给你俩买糖人吃。”
阿黎嗯了一声。
绣娘望了眼鹿谣家那头,失望道:“你俩这傻哥哥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还说让他也试试衣裳,臭小子长得飞快,眨眼间,都要有茜儿他爹高了。”
说罢,念及旧事旧人,绣娘明显有些难过,阿黎拉了拉她的手,马茜懂事的引开话题,拉着绣娘另一只手指着棋盘道:“娘,我也想学围棋,等谣儿哥回来了,你跟他说,让他教我好不好。”
阿黎脸红了一下,默默低头,绣娘望着那落子不过三十的棋盘,又气又好笑,拉过马茜在耳旁轻轻道。
“儿啊,他们下的是五子棋。”
……
……
黑水城外有个村子名叫西白村,附近有座鱼王庙。
在西白村里,从古至今都流传着一个传说:早年间,黑螺江中有一条大鱼,时常袭击过往船只,兴风作浪旱涝不齐,长致庄稼颗粒无收,西白村一带民不聊生。后来有一修士路过此地,与大鱼大战一场,与鱼精定下契约,使此地居民年年献祭,大鱼则保一方风调雨顺。此后居民立庙香火不断,后西白村再无祸事,江河平静,安居乐业。
两个人走在大雨之中,一个中年模样,提着把玄银剑,另一个面色苍白好似死人,身后背着大木箱,走两步就停下来气喘吁吁。
“小兄弟,请问这附近是否有座庙?”中年男人拦住几个村民问路。
下大雨村民们着急回家,碰见两个陌生脸孔问路,其中一个脸白的跟鬼似得,能吓死个人,若不是旁边这个中年汉子看着面善,手中的玄银宝剑也不像凡物……
一个村民道:“这里往前去,再走个几步,翻过个小坡,就能看见庙了。”
其中一个心善的提醒道:“这大雨,今年怕是要涨水,那鱼王庙荒废好久,地儿偏,难得走,还有妖怪,很久没香火了,你们去那儿可得小心啊。”
中年人谢过众人,带着同伙继续赶路,没几步便到了村民们说的小坡,爬上去居高临下一望,果真看见座破烂庙宇,兴奋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巨蛇苏醒,我教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别废话……”旁边面色苍白的男人喘着大气,打开身后那木箱子拿出一个木偶道,“阿和……差不多动手了,赶紧把那鱼妖收拾了……”
中年剑客挥了挥手,生怕他一口气没喘上来挂掉,笑道:“知晓的,老鬼不早安排好了吗?你整你的,莫让那丫头走火入魔了。”
“呵呵,听说大唐铁骑也去了,”男人将木偶头顶的银针拔出,那死物竟发出一声呜咽,挣扎了两下便再无动静,望着天道,“这场雨挺大。”
“小不了!这鱼妖流的是一殿的血,十大凶灾里没一个软骨头,当年虚云和尚道法不低,最后还不是拿这妖孽束手无策,唐人自大,不明白其中凶险,虚云一死,庙就断了香火,那妖孽自然不会买账,”中年剑客挽起袖子,手臂上的疤痕隐隐作痛,那是帝青的剑气留下的伤口。
“都说南朝铁骑踏遍天下,当年横扫二十八国无人能挡,后灭锡兰,收月宫,将剑国变为剑州。现如今我倒想看看,天下无敌的大唐铁骑,能不能胜的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