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的喜欢,真的就抵不过你造成的伤害么?
这是安安次日醒来,瞬间涌上心头的。她沉默坐起来,怔怔看着头顶纱帐如雾,屋中装饰华丽静美,是她住了七年、不、近八年的屋子了。
“安安,你醒啦。”进来换水的侍女推门见她着中衣坐在床上,便笑着打招呼。在燕王府,大家都认识这个俏皮灵动的女孩。她既不是主子又不是下人,大家也都随众人一起,一直叫她“安安”。
另一个侍女微微一笑,退出去一会儿便又回来了,和先前的侍女上前服侍她起来梳洗,笑道,“七殿下要安安醒来后就去找他的。安安,你要去见殿下么?”
敛下眼睫,安安收起心中的茫茫然,拍拍胸口,勉强弯上唇,声调是沙哑的,“哦,是么?等我休息好了,就去找七殿下。”
两个侍女眼一对,笑得更加欢畅诡异。服侍安安喝水穿衣时,一个终于忍耐不住,神神秘秘地对着安安眨眼睛,“安安,你知道昨晚是谁抱你回来的么?”
抱?!
安安头皮发麻,抱着茶杯往旁边挪了挪,僵笑两声,“是七殿下。”
两个侍女诧异,眼珠子瞪得滚圆,就差直接出口问“你怎么知道”了。
安安再次笑,却低着眼小口小口酌杯中凉茶。她怎么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呢!简豫的心思她虽然猜不透,但凭他最近半年来和她的“患难之情”,她就那么晕倒下去,他还是不会让别人碰她、而是自己抱着她的。
而那两个围着她的侍女又开始好奇的讨论开了,问好久没见她,是七殿下交给她什么新任务么?昨天那么晚被七殿下抱回来,她怎么会晕倒呢……
而说着说着,一个侍女突然捂嘴惊呼,“吓!七殿下要人给安安熬药,我忘了!”说罢便收拾着要出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好奇嘀咕,“安安你脸色确实难看,真的得了什么病?”
“叩叩”两声敲门,听到里面冷淡而疲惫的“进来”,她犹豫了下,还是提起裙裾推门进去了。
简豫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的书桌前,白衣溢着亮光,几近透明的光泽。他手中握着一支毛笔,另一手却是托着下巴出神。她立在门前好久,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安安抿抿唇角,让沉寂的眼底染上笑影,才凑过去,却是发现简豫比起以前,更为清瘦了。“七殿下,我来啦。”
简豫沉眉,将手中笔支在砚台上,转头看看这个眼中带笑、神情戒备的少女,心中苦笑。从“简豫”到“豫哥哥”,再到“七殿下”,这其中的情绪转换,还是很大的。但他已不想再在那些里面较真了。
他轻问,“喝药了么?”
安安点头,并没有如往常般欢喜地依偎向他。待他沉默着递过来一个册子,安安疑惑地翻看了两眼,然后快速合上册子,一个没忍住冷笑道,“你这是做什么?!算是安慰我么!”那个册子,竟是“承恩楼”的产权啊。本来就是她的产业,竟是由这么可笑的方式还给她了?!
简豫静静开口,“于姑娘不适合经营,‘承恩楼’还是给你比较好……你想怎么做,我不干涉了。”
安安被他气得眼睫飞颤、泪盈于眶,身子也是摇摇欲晃。这算是什么?!于音不要的就交给她?!于音做不好的就还给她?!他先前不是还怕她动手脚给君夜行传讯么?现在竟是好放心地把整个“承恩楼”都给她了?!他补偿什么?她要他这种自以为是的补偿了?!
“安安……”简豫向她伸出素白的手,却被少女重重一拍,当场怔住不语,呆呆看着少女不断用手背拭泪,心口的酸痛,却是比前几次更为剧烈。
见他又是不说话,安安要气死了!冲他哭着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就我不可以!你能把于音当红颜知己,能娶顾宁夏,为什么就是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简豫脸色微白,看着她的瞳眸闪烁,其间光彩逼人。
安安后退,再后退,一个劲地抹泪,很是难过地看着简豫那清冷俊美的面容。她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简豫几次三番要她死,她怎么要视而不见!
“……不是要你死。”简豫阖目,轻喃。
可是安安哭的厉害,根本没听清楚他的说话声。愤愤把册子摔给他,转身就跑了,“我不要为他人作嫁衣!”什么“承恩楼”什么情报网,她统统不管了!
简豫起身,却没有来得及拦她。而她紫衣一闪便没了影子,简豫脸色大变,青白几分。那个任性的孩子!她居然又用轻功!
沉声吩咐,“小五、小六,跟上去。”也不见有人应答,外面仅是枯木簌簌之声,很快又恢复寂静。
而他在桌前站一阵,终是锁着墨眉,低低一叹。
外面下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安安站在雨中一会儿,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脸上到处都是水。丝履踩在地上,裙摆被溅了泥浆,长街漫漫,这条路走不到尽头了。
天地间行人执伞匆匆,茶肆酒楼彩旗招展,地上水洼晶莹,踩上去溅起大片水花。有人好奇地向她看过来,少女容颜清丽,站在茫茫烟雨中,周身灵气朦胧。
心思大乱之际,一辆马车悠悠驶过她身边。是华盖轻车,车壁雕刻华美繁复的纹饰,一派从容悠闲,必是大家贵族所有。
那马车行了好远,又忽然掉了个头往回走。待经过安安身边时,马车停了下来。
安安沉静地转眼看去,锦裘被揭开一角,露出一张清婉绝俗的美人脸,对她笑,声音天籁般动听清灵,“是安安么?”
安安翘眉,看看自己这身狼狈装扮。叫她“安安”的,必是与她关系不错的。可这位女子高雅温和,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这时没人看,她连甜美的笑容也懒得展示了,淡淡的声音里有着擦过丝绸般尖锐的冷漠,“你是谁?”
那女子依然笑着问她,“风雨凄迷,安安可要载一程么?”见安安仍直直看着她,女子眼波如水流转,声调轻柔,“小女子贱姓顾,上宁末夏。”
安安几欲昏厥,呆呆的看着美人脸笑得清雅。
竟是顾宁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