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跟着那些人进了“靖王府”,故意装作一副欣喜惊慌的样子,说话一直都结结巴巴的充满既惊又喜的感情。好在简昭似乎很忙,随意把她丢到一边自生自灭,直到隔天傍晚才召唤她。
书房中,安安见那少年,一滩烂泥似的窝在太妃椅中,玉般温润的手玩转着一只墨玉色杯子,俊逸的娃娃脸上,浓密的长睫扇啊扇,大而漆黑的眼睛湛亮如星,唇边是冷冽的微笑浅浅,一朵漂亮的小酒窝绽在唇边,仍是那般稚气未脱的样子。一身银白缎织长袍覆身,完全是一个单纯率真而又高雅柔和的贵族小公子。
任谁去看,他也只有十五六岁,比圣上最小的十一殿下简黎还要年幼,完全不应该是外界传言中那个阴狠邪佞的九殿下,简昭。
可是他再怎么无害,安安依然能认出他。单凭他那与简豫、简黎极为相似的眼睛、周身的气质,他也只能是简昭。
他懒洋洋、慢吞吞地问,“现在,知道我是谁了么?”
安安怯怯地点头,一脸把崇拜往心里埋的表情,声音还是清脆如铃,“他们说你是九皇子,靖王爷简昭。”想了下,还是忍不住雀跃道,“你这里好大,一定很有钱对不对?”然后掰着手指开始数,明润的晶眸满是暗算,抄着酥软的江南口音,“你能不能留下我啊?我力气很大,可以劈柴……”
她话没完,一只形状优美的手伸过来捏住她的咽喉,越来越紧。俏脸涨得通红,眼泪也被逼出来……而少年脸上依然是无害的笑容,带些绝冷,“对我无甚用途,留你也是祸害。”
安安泪水流的愈多,胸口真的气喘窒闷,可是如果这样死了,岂不是太丢人太冤枉了?眼珠一转便是一个主意,嘴唇颤动,总算说出来了,“你、你要杀了我、我师父一定会替我报、报仇的……”
简昭漫不经心地问,“哦?那你师父是谁啊?”
“夜、夜尽天明。”这几个字刚吐出,脖颈上的钳制便松了,虚软地瘫坐在地,捏着脖子大口喘气。心中大骂,果然都是变态!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个都爱掐死她是吧!
待安安脸色恢复红润了,银色软靴踱到面前,衣衫滑下,那张纯真的娃娃脸与她对视。又是那只好看的手伸出来,安安真是有心理阴影了,打个哆嗦,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而那少年好笑道,“看清楚!不是要害你,这是解药,还记得昨天那枚喂毒的银镖没?”
果然他莹润的手心躺着一颗黑褐色丸药,安安忙抢过塞进嘴里,边咽边打嗝,眼睫上还挂着几滴热泪。灯火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真是个娇媚漂亮的小女孩。
简昭好热情地拍拍她柔嫩的脸颊,嘴角是天真的笑容,大眼睛还眨了下,“你师父是夜尽天明?那你师兄……”
安安摇头,鼓着腮帮子道,“我没见过我师兄……他只和师父说话,从来不理我。”
安安的话里依然透着古怪,简昭细想。但她既是夜尽天明的徒弟,便真的不能杀,而且这丫头……好像正义感很薄弱的样子。
他随口问,“我留你下来,你能为我做事么?”
安安眨动着漂亮的眼睛,依然是软绵绵的调子,怯声问,“你、你这么有钱,也需要我给你偷东西么?”
“是啊,你不是说自己偷东西很厉害么?”简昭笑得灿烂耀眼,干脆和她一起坐在地上。他两手往地上一撑姿态随意,真真宜进宜退。
或许简昭的作风对别的女子真的有用,能骗倒不少人。可他遇到的,偏偏是比他更会演戏、且对他知根知底的安安。
安安当即眯着眼睛笑得灿然,伸手和他拉钩,“对啊对啊,我偷东西很厉害的。我以前在山上时,还偷过我师兄的一块玉佩,他都不知道呢!”真是时时都不忘给他透露些想知道的讯息。
简昭眼眸果然亮了一下,与她更是笑得开怀,“是么?你叫什么?这么厉害的本事!”
安安真是装天真装上瘾了,便继续眨着眼,“我叫小洛。”安安不能叫,洛成安不能说给他听,那她干脆叫“小洛”好了。反正一样是她。
正当两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时,书房外有人恭声道,“殿下,君公子回京了。”
安安眼眸微闪,不露声色地垂下长睫,勾着衣袖的手紧了紧。君公子?会是她认识的那个“君公子”么?
简昭拉她起来,淡声吩咐,“你先下去吧,小洛。有事我再找你。”
安安似懂非懂地听话点头,开门出去时,果然看到暗夜中的青衫隐隐。带着斑驳风霜,水般温润的善男子,笑容如海,眉眼柔和,看到她时,却不可抑制的笑容僵硬半分。
留下宛若云水的澹然一笑,安安平静地与他擦肩而过,步入沉沉夜色中,敛了一身滟滟风姿。
君夜行不受控制地回头看,她乌发掠空、紫衣曼妙,离他越来越远。耳边隐隐听到简昭的轻笑声,“很是灵动的可人儿,对不对?”
君夜行微笑着点头,心中的苦涩一汩汩却要淹没他。
真是灵动的可人儿,像是精灵般漂亮耀眼,终究要与他分道扬镳……吧。
夜中下了雨,青砖湿滑。君夜行撑着伞,不紧不慢地行在靖王府。两侧送他离开的人提着灯随侍,一路上只听到雨水沙沙打在草木上,并没有谁开口说话。
而就在快要走出王府时,一个紫色影子撞进他怀里。几乎是本能地便扔了伞,伸手去扶她。
“安……安全了么,小姑娘?”喉头微动,出来的话温润如珠,却也是干巴巴的没有内容。
安安身上全湿了,乌发贴在脸上,水滴顺着面颊往下滴,乌亮的大眼睛看着他满是好奇,笑容甜甜的,“对不起,我迷路了。你是客人么?”
君夜行笑着点头,见她浑身湿透不停发颤,便是满心的疼惜涌上心间,褪去自己的外衫罩在她身上,柔声道,“是啊。靖王府确实很大,你要小心逛。”
而在披衣服的瞬间,安安指尖冰凉,捏着他的手心写,“简昭要你查我的底细对不对?要是你不想害我死,就帮我,不要说出简豫,求你了。”
半身冰凉半身灼烫,君夜行为她披好衣服,探手在她面上轻轻抚过,神色有些恍惚,似是透过她看向遥远的空气中。嘴角噙着一抹幽雅如初的笑意,“傻孩子。”
迷雾揭开,你终于对我有戒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