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女孩仰着脖子拉拉安安的衣角,臂上挎着小花篮,编制的很精巧,里面花香四溢五颜六色,这个时节,也只有各种姿态各种品种的菊花。小女孩声音很小,怯怯地看着清逸似谪仙的简豫,“姐姐,买枝花好不好?”
简豫怔住,俯身看还梳着双髻的小女孩。清冷华贵的俊容绷起,瞬间浮起古怪的神色。确实是女子也难有他那般绝色,但堂堂昭合七殿下,被人错认为女子,倒真的是第一次。可偏偏对方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他便僵在原处,脸色变幻莫测,讥冷的口吻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
安安看看简豫,再看看眼前提着花篮的小女孩,眼尾翘勾,笑盈盈的似要滴出水,却一句话也没有解释。
小女孩擦擦额头上的汗,指指不远处人群挤作一团的湖心花灯,细声道,“姐姐,买枝花吧。把它插到花灯上,流在水里,今年是个好兆头呢。”
被小女孩一口一个“姐姐”地称呼,简豫眼底流波点点,水沁兰花般寥落,抿着唇一声不吭。而小女孩却误以为他没有听清,“姐姐”“姐姐”的叫的更欢。
终于欣赏够了简豫难得的尴尬神情,安安“噗嗤”拍手笑了,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弯身捏了捏小女孩翘翘的小鼻子,笑容甜美,“我才是姐姐呢!那个是哥哥!”站直身子,一手指着自己,一手指着简豫,笑得眉也弯弯眼也弯弯,眼中似点亮了数盏烛火,亮若星辰点漆。
简豫呼吸滞住,凝神盯着她灿烂舜华的笑容,目光深渊般幽静看不到底,似是数簇烟火从心底片片绽放,光彩斑斓。才是想起,他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安安笑得这般开心、这般肆意了。
不知是被简豫的风华吓呆、还是被安安漂亮的笑容惊呆,小女孩一直傻愣愣地看着两个人,小嘴大张,说不出话来。
安安笑够了,歪头打量小女孩半晌。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元宝塞到小女孩手中,另一手不知怎么便把小女孩的花篮端到了自己跟前。她凑过去闻闻花香,才笑道,“好啦,你的花真香,我全买了。”
“可、可是……”小女孩晕眩地看着她,又瞅瞅手中的银元宝,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这钱……明明给多了啊。
安安笑眯眯的俏脸故意板起,“怎么?姐姐我想做次好人,你不给我机会?!”
很少有人能在安安笑容下还无动于衷的,小女孩被她纯澈干净的笑容感染,脸蛋红通通的,对着安安露齿羞笑,重重点点头,转身便跑开了。
简豫无语地看着安安玩耍着手中的一篮子花,嘲讽道,“你还能每天去买她的花?假好心。”
“哼!我知道你是口是心非,”安安对他皱鼻子吐舌头,笑盈盈地显了显手中花篮,“你明明也想帮她嘛!要不我刚才给她银元的时候,你早转身走了!”
“你很了解我?”简豫凤眼眯起,邪魅的眼帘半垂,在晕暗的光线下,几分危险地瞪着安安。安安缩脖子往后退,手又被简豫一把抓住。
在他们两个正对峙的时候,一只小手飞快而果断地揪住简豫的长袖下摆。两个人同时顿住,低头看去。
原是那卖花的小女孩又回来,涨红着小脸看简豫。简豫奇怪地飞扬长眉,眼睫扇出微浅的阴影弧度,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似是鼓足了勇气,脸红红地闭眼大喊一声,“哥哥,我长大后要嫁给你!”便一溜烟跑进了人群,小小的身影再也找不到了。
简豫再次怔住,面色青白交加。
安安咬住了唇,忍着笑意看他,眼睛亮的跟星星一样。闻着花香,半真半假地幽怨叹道,“完了,豫哥哥你吸引力太大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也不放过……”
简豫脸色瞬间变了,安安忙噤口,收起自己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暗暗懊恼,她差点忘了,自己和简豫初见,他十二岁,她只有七岁。现在她这么说……就像是在说着她喜欢他,而他毫无反应。
……简豫生平最讨厌被人逼迫,最讨厌事情不受他控制了。她虽是无意,但这几日连起来的试探,却足以令他生厌。
简豫吸口气,忍着不耐,颤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强声道,“看来今晚事情真多……你身体不好,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身体好得很!”安安讨厌死他这个不明不白的态度了,挥开他的手撅嘴道,“就算我说错话了又怎样!你一直这样不说话,要我怎么想怎么猜!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洛成安!”简豫声调严厉,冷冷看着她,勾唇讽笑,“想什么猜什么?!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触及我的底线!你要是不愿意了,”他手往旁边一推,“我拦着你打着你不让你走了么!”
安安眼中水雾凝起,咬着唇不吭声了。除了在沧州“痴宴斋”里,简豫对她说话一直淡淡的,心情不错时嘲讽一句,心情不好时便讥讽她……像这般严厉的话,屈指可数。
她知道简豫是生气了,从他抿嘴的僵冷弧度、眉心蹙起的烦躁不耐就可以看出来……但是,她又无法软下心去道歉……明明,她没有错,为什么一直屈服的都要是她?!
“怎么了怎么了?”那边两人不同寻常的气场立刻引起了“月老”简黎的注意。他和顾宁夏穿过人群看去,就看到简豫眼中还未散去的冰寒,和安安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
安安跺脚,转身跑,“豫哥哥要我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安安!”顾宁夏眼疾手快地拉住安安的手,看少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口水呛着了又咳嗽个不住,颇为担忧地拍着安安的后肩,轻轻说着劝解的话,“七殿下和你开玩笑呢,你一个人要往哪里去?什么叫再也不回来了?”
“七哥!”简黎急死了,无奈地看着简豫清冷的面庞。安安哭的那么惨,他七哥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都不知道去哄哄么?
简豫沉着眼看安安又哭又咳,被顾宁夏扶着的双肩颤动不止,又是哇的一声,顾宁夏惊道,“安安,你怎么咳血了?”他瞳孔骤的紧缩,黑漆漆的无尽头,神思也是瞬间空白,还好他及时回神。
安安泪眼蒙蒙,怔怔地看着自己手心的一点鲜红,还没回过神时,手心被冰凉的手握住。她心底一颤,可怜兮兮地抬起眼,对上简豫温凉的眸子。
简豫静了好久,从顾宁夏手中接过锦帕擦去她手心的血红、嘴角的血迹,淡渺渺地开了口,“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说的是疑问的话,用的是陈述的口吻,分明是指责她扭曲他原话的意思。
安安被他一说,明知他是安慰她,却哭的更凶,“你就是这么说了就是这么说了!”
路上的行人看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奇怪,简黎目瞪口呆,首次见识到安安的小孩子心性:真的是简豫越说,她越委屈……
顾宁夏抬目向简豫看去,果见那公子眉尖蹙的愈发厉害,眼中冷波聚起,薄唇抿起的弧度也越来越僵。心中正喊着不好时,简豫已经出手,几下便点住了安安的哑穴。
安安委屈地湿着眼眸看简豫,简豫侧过脸看向旁边。
而饱受哭声摧残的简黎殿下,终于毫不掩饰地大大松了口气。在少女瞪向他的时候,忙跳起来建议,“那里有花灯!我们去看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