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把魔斗罗视为必杀的死敌时,魔斗罗的气场非但不让人厌恶和害怕,反而让他有一种亲近之感。阿糯淡淡一笑,道:“我叫阿糯。”
“阿糯……倒是一个朴实的名字。”
阿糯端起盛着龙血的大碗,将其中的龙血倒入一半到另外的一只碗中,放到了仇恨天面前,道:“前辈,你我一起被封在这里,倒也真是奇妙的缘分,就为这份共同受难,同病相怜的缘分,我们的确该喝上一碗……虽然没有美酒,但龙血猩咸,味道之烈绝不下于烈酒,我便以龙血为酒,敬前辈一碗!希望喝下这碗‘血酒’后,他日我杀前辈之时,前辈黄泉路上可不要怨恨我。”
仇恨天端过龙血,抬目看着阿糯,目光里忽然多了某种东西:“你我不属一脉,无所谓辈分之说。若要饮此血酒,也该是我敬你……你若要敬我,除非,你现在拜我为师!”
“阿?”阿糯眼瞪口张,有些措手不及。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仇恨可言,但说白了是你死我活的关系,阿糯主动与他同吃龙肉,是源自她的本性,毫无所求,倒是没想到,一顿龙肉,居然惹来这么一出……仇恨天就算感激自己,这跨度也太大了吧?
拜他为师?他要教自己什么?教自己怎样才能杀了他?这实在是有些……等等!难道他是要……
“怎么?你不愿意?”仇恨天眼神凌厉,毫无开玩笑的意思:“我这一生,除了早年指导过我的儿子,还从未正式收过徒弟,你虽然进境惊人,潜力不可估量,但以我之能,当你的师父绰绰有余。多少青年才俊幻想拜到我门下而不能!”
阿糯半点都不怀疑他说的话,能拜这个在封印阵法下都能施展出魂圣之威的恐怖强者为师,对年轻魂师而言根本就是无法抵挡的诱惑和惊喜,对阿糯也同样如此。但可惜,她已经有师傅了。
“不不,绝对不是!”阿糯摆了摆手,然后一脸认真道:“前辈在如此阵下都能如此厉害,想必前辈的真正实力是我根本无法理解的境界,能拜前辈这样的强者为师,是我的荣幸,绝不会有不甘愿之说。只是……我已经有了一个师父,如果再拜前辈为师的话,会很是不妥。”
“那有什么关系!”仇恨天手一挥:“你的那个师父难道还能比我还厉害?”
仇恨天的话里透着浓浓的傲气,而他的傲绝对不是狂,阿糯的确不可能知道百年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魔斗罗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阿糯微微一想,用尽可能不伤及对方自尊的缓和语气道:“我的师父,的确可能比前辈稍微厉害那么一点点……”
“哈哈哈哈!笑话!”仇恨天狂笑一声:“整个大陆配与我为敌的不超过五个人!难道你的师父还能强过昊天宗的宗主?”
昊天宗的宗主是谁阿糯不知道。但以独孤博所表现出的恐怖实力,和他偶尔在提到其他几个封号斗罗时所表现的不屑,足以推断出,那个什么昊天宗宗主恐怕还不如独孤博厉害。
当然,这话要是说出来,打死这个仇恨天都不可能相信。
阿糯不再解释,直接道:“我知道前辈一番好意,但我无法接受,我不能对不起我现在的师父。”
阿糯说完,端起盛着龙血的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碗在仇恨天面前示意:“这杯血酒,就当是我必杀前辈的歉意……前辈,请。”
仇恨天动了动眉头,也不再说话,端起碗来,同样痛饮而下,然后把碗丢回给阿糯,道:“你不拜我为师,我无权逼你。但这龙肉我不能白吃,龙血不能白喝!你不是一心想着要杀了我吗?那我就来调教你如何能早点杀了我!你这半年来靠着龙肉龙血,魂力进步极快,但却没有机会在战斗中得以沉淀和巩固,和我的交手,都是电光火石间的全力攻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从今日起,我来正式成为你的修炼对手!”
显然,仇恨天依然想要指导他修炼……指导一个想要杀死自己,也必须杀死自己的人修炼,这听上去极为怪异。但阿糯却隐约能明白他的心思,他后退一步,道:“前辈,你的身体被锁住,就算想要当我的修炼对手,似乎也……”
“呵呵……”仇恨天淡淡的一笑:“你以为我被缚住,就不能好好的训练你了吗?”
声音落下,仇恨天的左臂忽然青光闪动,一只巨大的青色手掌出现在了他的前方,然后瞬间飞向了阿糯。
这是之前将她撞开的怪异手掌,但此时,这只手掌的力量显然被仇恨天压制,虽然依旧带着很大的压迫力,但并不足以对阿糯造成彻底碾压。
阿糯身体迅速后撤,抓起冰剑,迎击而上,一剑砸下……让她无比意外的是,本该只是能力题的青色手掌却如有灵性一般忽然转向移位,躲过他一剑之后,形状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和她手中冰剑一模一样,唯有颜色是青色的剑,向她肩膀凶猛砸来。
这五年之中,阿糯很多次的尝试拼杀仇恨天,也曾好几次遭遇过这只总是凭空出现的怪异青光。她和仇恨天的拼杀最多只能一两个照面,这个青光出现的时间也往往只有一刹那,所以她一直以为那是一种用来攻击的魂力光芒。
而魂力光芒离体之后,会随着轨迹的延伸快速削弱。但此刻,她在震惊中发现,这个青光不但能任意化形,而且迅疾无比,气息也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削弱……就如一个独立存在的异种生灵!
它或为掌、或为剑、或为盾、或为枪……或大或小,或缓或疾,纵然被仇恨天刻意压制了力量,依然把阿糯压制的手忙脚乱,应接不暇,简直比面对一个同级别的强者还要狼狈的多。
阿糯怒吼一声,一个玄阴蛊将青光逼开,身体快速后退,急声问道:“这是什么怪东西!”
仇恨天淡淡一笑,左手臂光芒一闪,那把变幻而成的重剑便化作青光回到了他的手臂之中:“这……是我的独门绝技!是由武魂和魂力衍生,受我灵魂控制,又可独立于我的灵魂而存在的特殊力量体,可千变万化,可完整使用我的所有招式……是我独有的天赐能力!”
仇恨天得意的看了阿糯一眼,问道:“怎么样小丫头,想不想学?”
阿糯看着仇恨天,坚定的点了点头。
……
一周后,寂静之地的封印中,一场激烈的对战已接近了尾声。
轰!砰!叮!当!哧……
碰撞声、轰鸣声、切裂声……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声声震耳欲聋。
阿糯的剑雨风暴每一剑轮下,都会卷起一个惊人的玄力风暴,而青色魂力千变万化,凌厉无比,攻击强度上更是丝毫不下于阿糯的蛊毒,上千次的碰撞之后,阿糯已全身是伤,但却越战越勇,犹如被激发了凶性的野兽一般。
仇恨天一直看着阿糯与魂力的交战,不断的点着头,眼眸中满是惊叹。
在这里的一周,阿糯的修为可谓是突飞猛进。
当然,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源自白龙的血肉。对斗罗大陆的魂师而言,即使是最高层次的魂师,之龙的龙肉都是天地珍宝级别的存在,得到小小的一块都是千难万难,而到了阿糯这里,却是活生生的当饭吃!
而且一吃就是五年。
阿糯这段时间提升的觉不单单只有魂力,从见识到仇恨天的魂力之后,阿糯每天有至少六个时辰的时间都在和魂力对战,他的实战能力,也在这近乎疯狂的对战厮杀中飞速的提升着。
阿糯两世人生,战斗经验自然丰富,但她再怎么丰富,也不可能比得上活了数百年的仇恨天,他给予阿糯的一些指导,都让她受益匪浅。
在阿糯与魂力对战时,最初,仇恨天把魂力的力量压制到一分,都能轻易将阿糯击败。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阿糯便已足以和一分力量的魂力僵持,于是,她便提升魂力的力量,从一分提升至二分,再到三分……四分……五分……而如今,阿糯所面对的,是他保留着六成实力的魂力!
他魂力的六成力量,强度足以媲美魂斗罗后期!
如今,却又被阿糯打成了平手,整整数千个照面都没有将她击溃。
“呼……”
阿糯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总算缓过来,他从地上坐起,拍了拍胸脯,一脸的满足。今天她和保存了六成实力的仇恨天打成平手,这无疑又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哈哈哈哈……”仇恨天看着阿糯,忽然神经质般的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阿糯问道。
“我笑我简直在做着这个世界上最矛盾可笑的事。”仇恨天大笑道:“生不如死百年都不甘心死去的我,竟然在指导一个后辈能早日杀了我,如果是别人在做这样的事,我一定会相信他是个疯子,偏偏,我竟然就是这样的疯子,而且我居然不会感觉到后悔,看到你一天天突破,我居然还在欣慰……哈哈哈哈!难道我真的已经疯了吗?”
“不,你没疯,你当然没有疯。”阿糯微笑起来:“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你不是恶人,我也不是恶人,你与我,更不是我们都厌恶的卑鄙小人,我们同病相怜……最重要的一点,我是值得你托付的人。”
阿糯的最后一句话,让仇恨天的大笑一下子停止。
阿糯平静的道:“虽然我对你越来越敬重,也越来越感激,但在我有能力杀死你那一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因为那样会让我获得自由,那可以让你获得解脱……同时,你希望托付给我的事,我也一定会尽我的全部力量去完成!”
仇恨天全身一震,看向阿糯的目光开始轻轻颤抖,他缓缓的点头,用微带战栗的声音道:“好!好!我在等的,我一直渴望的,就是你的这句话!我相信,这些话你肯说出来,就一定会做到!好……好!!”
阿糯坚定的道:“你我虽然没有行师徒之礼,但这段时间,你已是我的半个师父,就算是尽弟子之孝,我也一定会完成你的托付。”
“哈哈……哈哈哈哈……”仇恨天再次笑了起来,笑声充满着激动与欣慰:“老天……总算给了我一点怜悯,把你送到我身边来。”
仇恨天一边说着,眼中已隐隐带泪。
“丫头,你现在已经学会了我的独门绝技,你现在去结界边沿看看。”
阿糯点头,依言走向结界之外。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的仇恨天似乎耗费了极大的力气,之前说话时,他一直在气喘吁吁。
走到结界之外,阿糯就地而坐,闭上眼睛,却没有去想修炼的事,而是苦思着该怎么离开这里。
要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了仇恨天,但是……事到如今再对仇恨天动手……
阿糯猛的睁开眼睛,大脑仿佛被一道电流猛然刺穿。
仇恨天不可能有从这里出去的方法,否则也不会被困住一百年。他除了杀死仇恨天,也没有其他任何出去的方法……但,他不能对仇恨天下手,不代表,仇恨天不会为了他的自由对自己下手!
“前辈!!”
阿糯大吼一声,从地上猛然跃起,冲进了结界之中,脚步刚入结界,她便呆在了那里……
仇恨天的头耷拉在胸前,纵然在他那声惊乍的呼喊之下,也是毫无反应,而从他的身上,已感觉不到一丝生命气息的存在。
“前辈……前辈!!”
那忽然闪过脑际的可怕念想如噩梦一般忽然逼近了现实,阿糯全身颤抖,扑到了仇恨天的身前。
但回应他的不是仇恨天的声音,而是星陨之链哗啦啦落下的声音。
环环缠绕在仇恨天身上的铁链忽然全部松开了束缚,无力的垂落了下去,因为铁链的封锁,同样是和被锁者的心魂相连,当身陨魂灭,铁链便会自动松开。
无双剑的气势,也在这时一下子消散无踪,再无一丝沉重浩瀚的威压,平和的如一把死剑。
仇恨天被束缚了整整百年的躯体,在这一刻终于获得了自由,缓缓的向前倒下,倒在了阿糯的怀里。阿糯抱着仇恨天的身体,缓缓的跪到了地上,呆呆的看着前方,没有声音,没有动作,甚至没有眼泪,仿佛一瞬间魂魄离体。
“他自断了心脉……他会做这样的选择,我一点都不意外。”阿糯淡淡的说道。
仇恨天死了,如阿糯说的一样,自断心脉而死。
他死的很安详,脸色平静,嘴角还微微挂着笑,那是一种欣慰而满足的笑,这是唯一可以安慰阿糯的东西……笑意的背后,悄然隐藏着深深的不舍与牵挂。
早已经丧失情感的阿糯,脸上也终于滚滚落下两道泪痕……头顶之上,一缕缕沙尘簌簌而落,这些沙尘也证明着无双剑的镇压已经完全消失,但阿糯却久久没有动静,她抱着仇恨天的尸体……抱着这个样子想杀死,如今却为其伤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