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暄宁终于来了。
今夜的她穿着一袭红色的连衣裙,将长发扎成了马尾辫,露出纤细柔美的颈部曲线。几缕发丝落下,扫过了她戴着珍珠耳环的耳廓。
这让冷无尘想起了明朝时那个穿着冠服大衫的少女,他想没有人比暄宁更适合这种颜色了。在那身红裙子的映衬下,对方是那么明艳动人,却丝毫不显俗气;流露着华贵的气质,又不会让人感到强势。
于是冷无尘再次看出了神,直到他听见方星耀在自己耳边感叹道:“她真好看!”
是啊——这句话差点要脱口而出时,冷无尘才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然后他顺着方星耀的视线望去,原来对方说的是跟暄宁一起出现的于小闲啊。
暄宁踩着一双高跟鞋,小心翼翼地步下阶梯。说实话她还没能完全适应这种累人的鞋子,甚至还觉得有些扎脚。
一个不小心,她就崴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在不远处的冷无尘看见此番情景,忙着要赶上去,但在他动身之前,有人先对暄宁伸出了援手。
跟上次在摄影棚里一模一样,那个先于他作出反应的人是雷嘉朗。
“你没事吧?”雷嘉朗出于好意帮扶了一下身边的女孩后,才发现对方就是暄宁。看着她的一身打扮,雷嘉朗顿然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而暄宁看见他后,也有些惊讶。虽然两人同在一所大学,但毕竟分属不同的学院,除了像上次她特地去找对方帮忙外,平时两人几乎不怎么会碰到。
按理说这种场合情侣们必定会一起出席的,对于此刻形单影只的雷嘉朗,暄宁不禁又感到奇怪:“怎么不见你女朋友呢?”
“你说小蕊啊?”雷嘉朗无奈地笑了笑:“她去接受采访了,所以还没过来。”
在今天的艺术节上,陶蕊也有节目演出,因此还获得了一些来采访报道的电视台人员注意,把她请过去访问了。不然她应该不会让这两人有接触的机会吧。
在他们闲聊的功夫里,冷无尘终于走到了暄宁身边。
大概因为冷无尘还不清楚雷嘉朗身份的缘故吧,他看着对方的眼神里莫名有些敌意。不过很快暄宁就把他们介绍给彼此认识。
雷嘉朗对冷无尘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曾在那次历史学院录制节目的现场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他也来不及深究这些,便又被自己的朋友叫走了。
冷无尘最终得到跟暄宁独处的机会,两人走到会场中一处稍微安静的地方坐下。暄宁看见对方手中拿着一个文件袋,便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之前我不是说过——除了师伯留下来的东西外,泰老先生还帮忙整理了一些资料吗?但自从上次的事后他就一直在住院,直到今天他的代理人才得空把我带到他家里。”
“所以这些就是你从他家里拿回来的有关血玉的资料吗?”这下暄宁更感兴趣了。
冷无尘却回道:“血玉的资料我已经拿回去住处了,这文件袋里面的其实是跟他儿子有关的东西,是我在泰老先生的家里发现的。虽然他可能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吧,但我还是想把这些东西交给他儿子。”
所以冷无尘才借着今晚的机会把东西带过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接起来一听,他的脸色忽然大变。
原来那是董瀚的来电,对方告诉他泰立恒的情况变得糟糕了起来,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或许老人已经熬不过今晚了。
冷无尘十分着急,看得出他还是很想在泰立恒有限的生命里帮忙补救对方跟儿子的关系。
暄宁便提议道:“要不你先去看看泰老先生吧,这些东西给我好了,我会转交到刘教授手上的!”说完她直接拿过冷无尘手上的文件袋。
“抱歉……本来说好陪你参加晚会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暄宁并没介意,还催促着对方赶紧离开。
待冷无尘走后,暄宁也打听到刘志前还在办公室里,便赶忙找了过去。
不料刚来到办公室门口,步履匆促的她就跟正要离开的对方撞了个满怀。暄宁手中的文件袋也因此被撞掉在地上,里面的纸张散落一地。
刘志前吃痛着从地上坐起,还没来得及斥责来者,便发现那些纸张上的内容——全是他这些年来在杂志上发表过的文章、或是校刊里的专访。
他当即一脸的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这都是你父亲这些年来收集整理的,他一直都很关心你呢。”暄宁马上回道。
她想起冷无尘对自己说过,过去泰立恒曾经多番向刘志前主动示好,但刘志前都不领情。所以不知从何时起,泰立恒只能远远地关注对方。
“其实他要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担负什么家族责任吧。既然如今他找到了我们,就算是完成了他们家族的使命了,你也不必再走上跟他一样的道路了。——他只是想把这件事传达给你,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求得你的原谅。或许他曾经犯下的错误确实对你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但现在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真的不打算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这么一来,刘志前岂不也会犯下让自己的往后余生都觉得无可弥补的错误?
果然在听到“最后一面”这句话时,刘志前眼中闪过一丝慌张的神绪,却又极力掩饰了下来。
“就算你在这一刻有多恨他,但若不珍惜机会的话,那以后可能真的无法再见面了。”暄宁对再也见不到自己亲人的那种无力感深有体会,她不希望有更多人跟自己一样,更何况他觉得刘志前对泰立恒并不只有恨而已。
“我还记得第一天上课的时候,你问我们选读历史学院的原因。就像历史的传承一样,你也是因为什么才会走上这条道路的吧,我猜这应该跟你的父亲不无关系。”
刘志前不得不承认,暄宁的感觉还是很准的。
当小时候的他听着父亲说起那个家族故事的时候,他也是充满了兴奋,并为当中的情节深深着迷。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故事传说不再比现实生活更能引起自己的注意了。加上父亲的过度沉迷导致他们家庭的破裂,使他变得对所谓的家族使命反感,也不愿意被它束缚。
他本以为自己会研读历史,是为了向父亲证明他是错的,那家族使命也是假的。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因为在更久之前、当他听着父亲讲故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历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他一直很专注地投入到如今这份工作中,也早忘了要向自己的父亲证明什么。
刘志前轻叹了口气,逐渐回复到暄宁从前所熟悉的那个状态。因为父亲的事,最近的他总表现得十分烦躁,也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或许真正的放下并不是对对方避而不见,而是勇敢去面对过后,最终找回内心的平静吧。
“我父亲……他在哪间医院?”终于,刘志前向暄宁问出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