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冷无尘在暄宁坠崖之后所经历的事情。
暄宁没想到自己只是眼睛一合一张的功夫,对方的命运就有了如此强烈的变化。她也不曾知道这个少年因为自己而遭受了这么多苦难,与冷无尘相比起来,她觉得自己在现世所遭遇的无助与孤独根本不值得一提。
而冷无尘在叙述这些经历时语气始终很平静,仿佛他早已千锤百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内心。
“我本以为顺利来到六百年后就能够像师父所预想的那样,根据公主的魂器指引重新打开绝仙岭的阵界,但实际我却从没有在魂器中感应到什么。”
说完他拿出那把弓展示给暄宁,暄宁第一次见到这曾收纳着自己灵魂的魂器,但却感觉十分陌生。
“一开始我以为公主你的灵魂已回到自己的肉身之中,于是便回到武当山上一探究竟,但绝仙岭依旧不存在,这证明阵界并没有被打开。那时我就不得已猜想——公主的灵魂并没有回到自己的肉身,但也不在这魂器之上。”
“我的灵魂一直存在于这副躯体之中……可这是为什么呢?”暄宁不禁低头审视着自己,一脸困惑。
“说实话要这茫茫世间中找寻一个人已很困难,更何况是找一个灵魂。当时我几乎绝望了,以为无法完成师父交托的重任,也无法对公主你交代了。然而就在我从武当山回来后不久,事情却出现了转机,我看到了你在网上的那段视频,因此就找了过去。”
说到这里冷无尘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他至今仍未搞清楚原因。
“我知道了!”突然方星耀拍案叫道。
“无尘你之前不是说过了吗——相貌如此相似之人必定是有着前世今生的某种联系。现世的这个宣宁跟暄宁公主长得一模一样,我觉得她们应该就是前世今生的关系!所以无论这副肉身也好、被封印起来的那副肉身也罢,都是属于公主的躯体!
刚巧在你带着公主的灵魂来到这个世界时,这个世界的宣宁发生了车祸,灵魂死去了,所以魂器中的灵魂反而被这具肉身所吸引,从而就附身在了这个身份上了!”
他又看向了冷无尘:“你想想为什么你穿越六百年的时间后,并没有出现在武当山附近,而是来到南州市这里——这不就正好说明了:公主的灵魂被她转世之后的肉身吸引到这里了!我想你师父也没有料到这个意外的巧合吧。”
虽然方星耀分析得颇有道理,但冷无尘并不认为张三丰的布局会被这样的巧合打乱,再说这是不是真的巧合还不好说呢。
“我还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别忘了现在已经有人盯上公主了。”
“你是说赤凯东吗?”经冷无尘一提暄宁倒是想起了这人。
“他会是那个齐煜吗?”
“确实在血玉的封印解除后齐煜便能再度活跃于世上了,不过我与那赤凯东交手后觉得他的功力一般,不像是齐煜。”
但无论如何冷无尘都不能掉以轻心:“总之我会保护好公主你的,你不用担心!”他如是保证道。
暄宁现在算是明白自己被盯上的原因了,因为只有她掌握着血玉的线索,但是她还是非常遗憾地告诉冷无尘:“如果你希望我能带你找到血玉,那很抱歉,我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
其实冷无尘也多少预料到这种情况,不然暄宁之前不可能一点有关血玉的记忆都想不起来。
但他还是安慰对方:“没关系的公主,也许现在这副肉身真的是你的转世,所以你的灵魂与她完全契合在一起了,才让你失去了对另一副肉身的感应。不过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既然他现在已经找到了暄宁,那之后还有什么困难是不可克服的呢?
……
天空渐渐泛白。
暄宁担心自己晚上偷跑出来的事会被发现,便决定在天亮前先回家。
冷无尘护送她而去,两人又并肩同行在有些清冷的街道上。
一路上暄宁都很沉默。也许是一夜之间接收了太多的信息,她现在慢慢冷静下来才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而冷无尘也没多说什么,留出足够的空间给对方。意识到他的体贴后,暄宁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很高兴自己能在六百年后重遇冷无尘。
虽然冷无尘强调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与暄宁无关,但暄宁知道就是她把对方的人生给彻底打乱了。所以她对冷无尘有愧,但同时她又很庆幸冷无尘做了这样的选择,让她没有被孤身一人留在六百年后。
她想——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善者呢。
冷无尘却并不知道暄宁心中所纠结的这些事,就算知道他还是会坚持认为自己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吧。例如在听到暄宁打了声喷嚏后,他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
“公主,你还是把我的外套穿上吧,可别冻着了。”
暄宁看着他这些理所当然的举动,一如六百年前。也许冷无尘早已将保护她的责任刻入了骨髓。
“那你呢……”
“没事,我的体格可要比公主你强,不会那么容易病倒的。”
暄宁幽幽叹了口气,一边接过了衣服,一边却想这样的对方大概很难被改变吧。
于是穿好了衣服后,她突然站住不走了。
冷无尘一阵不解,直到暄宁举起手来对他比划出个“一”字。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公主,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
“我不是要命令你做什么,我们之间应该是对等的!别说现在大明皇朝已经不在了,哪怕还是在六百年前,你觉得在知道了这一切真相后我还能把我们的关系只看成是普通的主仆关系吗?”
看着冷无尘脸上留下似懂非懂的表情,暄宁继续说道:“无尘,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当然我很清楚你的性格,你这人一根筋、死心眼,所以你一定还认为你所做的这些都是自己应尽的责任。所以你可以不认同我,但我希望你记着——既然你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那我也可以。我不需要只被你保护,我也可以陪你去分担、去面对这些事情。答应我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总想一个人去扛,你要对自己好一点,知道吗?”
暄宁字字说得真切,只希望对方能够听进去。
然而冷无尘却在一阵沉默之后,给出一句回应:“公主,你也是挺固执的不是吗?”
这话可把暄宁气得够呛,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冷无尘又再开口了:“就算我不想答应,但以公主你的个性肯定会不依不饶的吧?总之我们谁也不要说谁了,以后的事我们就一起想办法去解决吧。”
“这还差不多……”闻言暄宁的气才消去一点,转瞬又觉得自己似乎太好被糊弄了。
于是像个争胜的孩子般,暄宁又说道:“不,你还得再答应我一件事情!”
而她这次所要求的是——“你不要再叫我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