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次日下午,柱子的姐姐大燕和青青妈才回来,她们为柱子跑了一天的工作。看她们脸上的笑容,话没开口就知道工作找妥了。
昨天晚上大燕和青青妈回到家后,都觉得柱子不能在回生产队了,应该在城市找一份工作。上哪去呢?青青妈说:“先去锅炉厂看看,我有一个表舅在那里当副厂长,主管生产和技术,人称陈副厂长。明天我带大燕先去找找他。”
愁苦中的柱子妈眼睛顿时闪出光来,如果青青妈是一个画像她就会双膝一跪趴在青青妈的面前了。“妹子!妹子!嫂子是没有这个能力了,柱子我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青青妈十分高兴。一句一句的表态,工作没有问题。娘俩个像柱子已当上了工人,满脸是笑又拥着青青妈就去见前院的禹老太太。
孟家的一片沸腾又在一片膝黑中变的太平了。禹老太太把在膝黑里欠开的后门缝关上,激动得在屋里转上圈子。这一步发展虽在她的预料之中,但她却没有想到这样的顺利。她回到炕上拿个扇子正扇着,后门响起了敲门声。
大燕和青青妈次日上午九点钟来到陈副厂长家。想在星期天上午碰碰运气,碰不见再去工厂。刚走进陈副厂长的院子,屋中的沸腾场面也把她们惊呆了。他们家正在为陈副厂长过五十岁生日,农村来了许多亲友,东西屋放满了桌子,就要开饭的一阵繁忙。大燕和青青妈进去就出不来了,像酒席宴上来了两位上宾,把她们推到陈副厂长的首席桌上。你也让喝,她也让喝。青青妈也是一个见世面的人,在工厂人们都称她少东家,这也是她继承了她爸禹大胡子和她妈禹老太太的基因。大燕倒有些脸红,但农村来的人大人孩子几年前都看过她演的节目,大燕是她们心目中的漂亮演员。人们众星捧月在一片笑声中把陈副厂长的生日推向高潮。
中午一过,宴席撒下,屋中剩下家人了,陈副厂长才开始问她们。青青妈说明了来意,陈副厂长当时就答应了:“行!这个机会还挺好,厂里刚定的政策向社会上招一批临时工还有希望转正。来吧!我看看这小子怎么样,我培养他。”
大燕和青青妈高兴的又问明了入厂前要办的手续,陈副厂长又一一告诉她们,她们又兴奋的反回农村。农村的介绍信不好开,柱子妈又带大燕转上农村的大地去找四大爷。一边找,柱子妈一边在心里编着怎样说服四大爷的话,实在说不动他,她就给他跪下。
柱子和青青看着姐手中的介绍信,像看到了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心里都十分高兴。柱子心里的观念也改变了,在农村当上大队书记那只是他心中的一个幻想。
大燕高兴的说:“柱子,明天星期一报到,姐带你去商场买一身衣服。”
青青忙抬手晃在大燕眼前,微并上眼睛说:“姐,要去我带柱子去,这个钱我出。”
青青妈和大燕相对一笑,青青把一脸羞色的笑仰起来,紧并着嘴。把柱子笑得心更跳了,他多想向姐解释,可又不好解释。踌躇中刚要说不去,大燕和青青妈急得又催,“快走吧!”
青青前头走,出大门狠狠的先瞪上几眼柱子,这是她的撒手锏,这几眼就能让他老实的跟在她身后走。人多的街上,青青就拉上柱子的手,商场里人多处,她双手搂上柱子的胳膊,拽着柱子窜这,窜那。柱子是头一次逛这样的商场,她拽着他走到哪,都有人用那样的眼光看。他又是一阵心慌,老家村上的人逛商场的也多了,他怕碰见熟人说不清楚,再传到孟兰的嘴里,对不起孟兰。他开始想挣开她的手,可青青那双热乎乎的手总是死死的攥着他的胳膊,他又不好明着用手推她,脑子里也不知胡乱的想些什么,眼睛开始眭视起往来的人群。
“你喜欢什么颜色?”她盯着上下挂满衣服的西装柜台开始问他。
他的眼睛还在拥挤的人群中,见她用力拽上他的胳膊抖几下,发愣的眼睛开始看他,他嘴上胡乱的“啊啊”两声。
青青的声音又变了,又狠又粗,“我问你话呢?我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她见他还是发愣的裂着似笑的嘴,知道问他也问不出个什么,“算了!”她说完开始自作主张,指着眼前一身灰色的西装说:“那套灰色的西服是毛料的嘛?”“毛料占百分之八十,混纺的毛料更结实。”西服下的女人一脸笑的回答,身子也忙凑近了她们,像多年没见的亲姐妹。
青青一听就是假话。她把衣服上的标签拿过来,一看果然是毛占百分之八十。“我们试试,对……还有那条老红的领带。”青青一手接过西服又指着领带说。
“这套西服需要一套白色的衬,”卖货女人趁机又做起了推销。
“我知道!把那件白衬衫拿过来。”
青青见柱子发愣一笑说:“把工作服脱下,先穿衬衫,再套西服。”
“这多热呀!”柱子有些为难。
“我知道!”青青板着微笑的脸又说:“眼看秋天了,先把这一套买下来,咱再去买夏天穿的汗衫。”
柱子穿上西装,扎上领带,风彩和精神都添了百倍。围起来用布遮挡的试衣室里,青青也跟进来,见柱子上下都穿上系好,她又伸出双手在柱子的衣角底下抻了抻。心中的甜瞬间流露在嘴边,这就是她这辈子要找的男人。傻柱子!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跑不出她的手。
柱子在城里上班和在青青家住过的事,禹老太太很快告诉了二寡妇,二寡妇当天晚上就在孟家眉飞色舞的说起来。别人听了一笑了之,孟二包听了抽动的脸望起自家的房薄顶没有作声。唯有孟兰心猛的一颤,像掉下一样。她把晚饭端到她妈的脸旁,看她艰难的吃完,又捡下碗筷,低着头在外屋收拾一会,就轻轻的推开后门,坐在房后的畦梗上,呆呆的望着渐渐拉上黑色帷幕的天。一个星星都没有,月亮也不知哪里去了。她不知道以后的曰子该怎样过,孤孤单单的心里,只有那不断涌出眼中的泪,擦也擦不净。她的柱子远去了,他再也不回来看她了,“呜__”她终于擎不住了,发出呜呜的哭声。这哭声从满园漆黑的夜色中传出,又传进了那茫茫的夜色中。
在弥茫的黑色里,孟兰仿佛看见她心爱的人在向她再见,他是含着眼泪转过身去的,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孟兰的心紧紧的收缩了,只有在不停的抽泣中,才使她胸中的这口气慢慢的带出来。
房后的哭声也传进屋,孟二包如坐针毡。也许他的决断错了,别把闺女逼出病来。可眼下的事不好办了,门子不能串了,孟二包一下子老了,倒了,他再也撑不住了。
2……柱子来到工厂先是被分配到容器车间作焊工,由于工作勤奋,又有文化,说话幽默,又非常善讲,人又实在,虽然是非正式工,时间不长就博得了车间上至主任,下至工人的好感。陈副厂长也非常高兴,这一天他叫住柱子说:“柱子,你别学焊工了,你学锅炉安装吧!从明天开始中午休息的时候你到我的办公室去,我先教你识图和锅炉安装的方法。”
陈副厂长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锅炉行业的专家,他人长得中等个,清癯的脸上架着一付深度眼镜。
柱子改行后,又拜了一位有经验的管工师傅,他看图,识图,遇到不懂的地方,一边问师傅,一边问陈副厂长,由于勤奋好学只二年的时间,他已经成为一名独挡一面的小班长了。
这一天柱子来到青青家,见身边只有青青一个人,坐在门前的他先一阵羞色,又扭头瞪眼话没出口,先弄愣了青青:“最近看电影了,战斗片?怎么做上游击队员了?”
柱子一笑,盷视的眼睛停在青青脸上说:“青青,手里有钱吗?”
“有钱,”青青心里高兴忙答应,她就愿意他向她要什么,求什么。
“借我二十元,”柱子话一出口,忙把带出一丝笑容的脸低下,身上又不自然的动起来。
“二十元,我可不是没钱,你刚开的工资,才十天就花了?”青青边说眼睛闪动着也坐在他身边。
“我那三十几元,这月都没给我妈。班里一个结婚的,别人花五元我花了十元,又有一个兄弟有病住院我花十元,剩下十几元请师傅吃顿饭。”柱子见青青听的认真,又说:“不借就算了。”
“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其实你从我这里拿钱我心高兴,不过以后不许说借,。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花随便。以后你挣钱我花也随便。”青青把脸贴到柱子脸下又说:“你看你总是绷个脸,好像我们之间隔着一层东西。”
柱子递她一眼还没笑,青青又把脸近过来说:“还是拿四十吧,二十元几天又花了。”
柱子向青青终于笑了,青青忙把脸贴上去。柱子抬头看向门外咬着牙说:“别让你妈看见!”
“我妈上菜市场了,其实看见了也没事,我只是亲亲你,又没在一起睡。”
柱子在青青脸边抬起头说:“我从你这里拿钱也让你为难,你又没上班,哪有钱。”
“柱子你千万别这样想,我的钱你花不完。”
“哪来的钱?”
“这钱哪告诉你也没事,现在你没看都搞收藏吗,没钱花,我姥和我妈就卖一件,或是把袁大头拿出去换钱。我姥爷鬼着呢!”
柱子的心里蓦然又翻腾起小张屯人们的话来,禹大胡子真被人们说中了。现在的形式什么事都没了,他心里一阵感慨。“那我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柱子得过进尺的说。
青青的眼睛都亮了,音量拔起来说:“用吧!你用我的钱我心里高兴。这一回给我个嘴吧!”青青动作迅速的扑上来,柱子的头歪得更快,她扑过来的嘴还是吻到他的脸上。
她双手抱他又抬起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说:“对了,我要问问你,干什么用钱?”
“明天班里打一个罐的两个封头,车间主任把活交给了我,让我带几个兄弟打,重复交待是你舅姥爷点的名。一米多直径的封头两个,要求又十分严格,明天中午要打出来。那要流多少汗哪!打完之后我想请兄弟们吃一顿。”
“是吗?我也去!”青青又把脸贴向柱子。
“你去干什么?又不是参加婚礼。”
“我上饭店给你订菜。”
“你就别添乱了,我们不一定上哪去吃。”
次日早晨柱子带八个弟兄天没亮就来到工厂生起火,围坐在要打封头的旁边说起闲话,“这封头应该去外地加工,为啥非要自己打,十多个厚的板,说薄也要费一点好劲。”一个人看着被烟火托着的铁板说。
“我们的尺寸加工单位没有备胎,加工时间长,另外价钱也高。”柱子回答。
打封头是这个工厂急用封头时自己制做的老方法。是按照罐的直径大小滚做成一个几十厘米高的铁板圆,然后把它放到被打封头的地点。这个地方地面有一个铁壁子,底下是空的,在一个口边有一台吹风机,壁子上面是木材和焦炭,木材点着火后,吹风机一吹焦炭也跟着起来。焦炭的上面就是一块割成一个大圆的封头毛料。打封头是用木制的又大又圆的锤头,锤杆又细又长,打的时候要先把锤头带向身后,再从身后提锤抡向空中,抡成一个弧形的线打到铁板上。柱子学徒时这一项技术也在其中。
“兄弟们!”柱子说:“封头打完,我请大家去五芳斋,有信心没有!”五芳斋是当地有名的饭店,历史悠久,人们都非常向往。围坐在他身边的八个人有七个把“有”字喊得洪亮。柱子把盷视的眼睛停在一个没有声音人的脸上,“张光,别人都有信心,答应的响,你没有?”
3……叫张光的是比柱子小三岁的小伙,今年二十岁,见班长盯上他的脸霍然起身,先抖落上身的布衫,又双臂举起,露出了满身的肌肉说:“哥,打封头我一人包了,五芳斋咱哥俩去!”
众人都笑,几张嘴说“好!班长,今天看这小子出多少力。”
说话间,铁板周身都变成鲜红颜色,表面星光闪闪散发着扑面而来的热浪,人们都站起来。柱子说:“停风。”有人说:“班长,一次上两个人吧!”
柱子狠狠地说:“上两个,我先来。”
柱子早脱掉上衣,裸露出上身的肉,抡锤在手,一锤之后忙侧身蹭起螃蟹的步子,改变落锤的位置,围着铁板转上圈。他们的喊叫声,锤声,陈副厂长和主任远远的看着。他们见柱子组织得这样好,劲鼓的这样足,这是几年来少有的。他们没有走近打封头的地点,只是远远的站着说话。陈副厂长对主任说:“让柱子带一伙人出门吧,大连又下来一台炉,急等着去人。”
“他还年青,”主任说。
“他能独挡一面了,”厂长说。
“那是,这年龄不在大小,您带出来的就是行。”
“他二十几岁单独去外地是有点嫩,在给他派个助手。”
“厂长,我把老郭给他,老郭人稳重,经验也多。”
“那就这样定了。”
柱子他们中午打完封头,下午他和弟兄们吃至四点的饭,他虽说不会喝酒,可他要陪着,晚饭的时候柱子来到青青家。青青在院心,柱子也在院心停下来说:“青青,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要出门了,”
“去哪?”
“大连!”
“多长时间?”
“大概三个月。”
“不去,我找舅姥爷去,三个月时间太长了。”
“竟胡闹,这是对我的考验,我告诉你一声就走,回家再告诉我妈一声。”
“你别走!我妈下屯让她告诉你妈一声就得了。”青青瞪起眼睛有些急。
青青妈在屋,见她们在院中说话一句比一句高,忙从屋中来到外屋门边说:“青青,你们说什么呢,怎么不让柱子进屋啊。”
青青又一把拽住柱子的说:“妈!你下屯,你告诉舅妈一声柱子今天不回去了。”
青青妈什么都明白,她怕她一走,闺女在做出什么让她不放心的事,一时犹豫起来,改变了要出门的主意。
“你是走不走啊!在不走天就黑了。”青青见她妈要走,又不像要走,说话的声音有些变。
“可能没有汽车了。”
“哎呀!我出门给你打个车。”
柱子看青青急切切的,青青妈在门边只是微笑,眼睛也不看她们了,不像出门。忙说:“姑,我要出门去外地一段时间,我走了,回家再告诉我妈一声。”
青青瞪她妈一眼又转向柱子说:“你这就走!”青青的声音彻底的变了。
“我先回厂里,厂长说还有事。”柱子又向青青妈说:“姑,我走了。”
柱子到大连的第二个月,由于锅炉的吨位大,人数由十几人又增加到几十人。紧跟着陈副厂长也来到大连,他在工地转上几圈,笑,哪一圈都挂在脸上。几圈之后,对跟在身后的柱子说:“走,跟我到车上。”
柱子上了陈副厂长的小车,陈副厂长脸上的笑全不见了。柱子一阵心跳不知是哪里做错了,他紧张的问了一句:“厂长…”
“柱子,工作上的事没有错,可是形势变了,公司现在进行新的调整,各外出的安装队都实行承包,”陈副厂长见柱子紧张,又露出一丝笑容说:“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敢不敢承包。敢承包,这只队伍还是你说了算!如果不行……公司要派别人接替你了!”
“厂长!我手里没有钱。”
“钱没问题,我想办法。”
“那遇到什么事,我还找您?”
“那当然,我是你的后台吗!柱子,合同我都带来了,锅炉承包后的预算和其它由我来做。”
“厂长,您对我太好了,有您在我身后,我什么都敢干。”
陈副厂长在微笑中闪出希望的眼神说:“好!我就爱听这句话。”
柱子更兴奋了,又问起厂长:“厂长,这台炉干完还有活吗?”
“吨位大的炉还有几台,你呀,今年加班都干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