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关押黎耀的地方是一处古宅,这古宅破落陈旧,在一处很深的山谷之中,四处皆是高耸的悬崖峭壁,古宅正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这地方隐蔽非常,月白还在四周都设了结界,若是一般的妖,想必一时是难以发现的。
月白从宅子里走了出来,向着宅子前那片树林里走了进去.
月白一直向着林子深处走去,这林中奇花异草不少,还有不少的古旧的奇门阵法,越是走到林子深处,阵法越加的高深诡秘,月白照着记忆中的破阵之法向着林子深处走去。
一直到了一间简陋古朴的茅屋之前时,月白才停下了脚步,妖媚的狐狸眼看向茅屋,脚步却迟疑了起来,狐狸眼中满是凝重,她转头望向来时的方向,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提步迈进了茅屋。
这茅屋之外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的陈设很是简陋,亦很是古旧,茅屋之前有一口水缸,只是不知经了多少年,这水缸早已残破不堪,其上长满了青苔。
院子正中有一张石桌,石桌不知经历过多少年的风吹雨打,青石桌面已经被风化了不少,只是桌子的一角很是光滑,那一角跟其他地方有很明显的区别。
月白走进小院,径直就坐到了石桌之旁,只是她从进了院子的状态就不太一样了,坐下后很自然的伸手抚上了桌面上光滑的那一角,一遍一遍地抚过,这动作熟练至极,想必已是做过不知多少遍,原来石桌这一角这般光滑全是因了她这经年的习惯。
只是月白的眼神并未聚焦在桌子之上,她抬眼一遍遍巡视过这小院,眼中神色竟像是在怀念,又有着一丝丝的伤感之色,不知道她坐在这里想到了什么,只是就这样坐着,时光也仿佛是静止了一般。
有微风拂来,有几片树叶从院外随风飘到了石桌之上,月白像是忽然被吵醒了一般,她站起身来,看了看石桌上那几片树叶。
微风一阵接着一阵月白抬眼看向院外还在随着风打着旋的树叶,一抬手,风和树叶便被隔绝在了小院之外。
院外的风渐渐大了起来,越来越多的树叶随着风在空中飘落下来,可是没有一片飘落在小院之中,树叶被风卷着飘到小院上空便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外面。
月白紧了紧自己的衣襟,像是感觉到了寒意一般,慢慢抬步走进了茅屋之中。
这茅屋之中的陈设亦很是简单,屋内不过一张寻常的方桌,桌边几条长凳,屋子后壁那一面墙有一扇小窗,窗边摆了一张简易的木床,床上并没有铺设床单被褥。其外还有一些简易的家具,只是这些家具跟这茅屋一般,都已经很陈旧了。
这屋中最为瞩目的,应是床头那一面墙壁前置了一面很大的书架,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有记载各类奇门秘术、秘闻传说以及法器法术的各种书籍,也有经史子集,话本游记,医药经方等等。
月白走进屋中,先是在屋子正中转了一圈,抬手抚过屋中的家具,慢慢踱步到了窗边的床前,手指细细抚过这床榻的每一角,神情温柔至极,半点不复初时的妖媚之态。
她再走到书架旁,看着那些已经泛黄残旧的书籍,眼中神色变幻莫测,仿佛面前的不是一架子杂乱罗列的书籍,而是一个朝思暮想的人,她并没有像抚摸那些家具一般伸手抚摸那些书籍,而是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书架面前。
就这样约莫过了半刻钟,月白忽然转身,眼中神色狠厉地盯着门口,门口慢慢显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身形挺拔,身着一件墨绿色的风衣,脸上架着一副硕大的墨镜,那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是露出来的半张脸线条坚毅,来人正是梦昙。他站在门口,墨镜后的一双眼直直盯着书架前的月白。
月白见来人是他,眼中戒备的神色就收了起来,就连之前的哀伤神色也不见了踪影,而是换上了之前那一副妖娆妩媚的神色,她扭动着身子走到了屋子中那一张方桌旁坐下。
一抬手,桌面上便多了一套茶具,茶壶之中飘散出袅袅茶香,她抬手邀了站在门口的梦昙,梦昙也不客气,径直走了进来,坐到了月白正对面的条凳之上。
他伸手轻抚了一下桌面,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上面纤尘未染,他嘴角一勾,取下了脸上硕大的墨镜,抬眼看向正在倒茶的月白,道:“未曾想,千年未见,无心无情的月白护法,竟变得跟那些为情所困的人间女子别无二致。”
月白倒茶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浅浅笑了一下,将面前的两个茶杯之中添满了茶水,她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对面的梦昙,待梦昙接过那一杯茶后,她抬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茶,而后极优雅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狐狸眼看向正对面的梦昙,轻移目光上下扫视了一眼梦昙,而后嘲弄道:“那堂堂的梦昙护法,两千年前不也是因为对一个小妖用情至深而灰飞烟灭吗?如今,又何必来嘲讽于我。”
梦昙抬起茶杯,一口饮尽了杯中茶水,眼中神色莫名一暗,而后自己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向着月白赞道:“真是好茶!”
“这茶再好,喝着也是苦的吧?”
月白再看向梦昙,眼中神色添了几分玩味,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你已经去见过那个妖族三长老了吧?怎么样?她还记得你吗?”
这句话一问出口,正漫不经心品茶的梦昙却是神色一变,竖瞳冷冷看向月白,月白眼中的嘲弄之色更甚,她抬起自己的茶杯像梦昙一样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而后便是自嘲一笑。
梦昙只听到她低低的声音传来,语气尽是无能为力,她说:“其实我和你有什么区别,何必五十步笑百步,我们所爱的人,从来不曾正眼瞧过我们半分,他们心里眼里,看得到天下苍生,装得下芸芸众生,可是从来,就没有我们,我们的真心,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笑话而已……”
梦昙手中把玩着茶杯,听了月白的话,心下一片凄然,确如月白所言,他们两个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爱而不得吗?何必再互相给对方的伤口上撒盐呢。
而且,梦昙想到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情,他欠了月白一个难以偿还的人情,若非是月白出手,那么他只怕是真的已经归于虚无了,所以,有些事情他还是需要给月白提个醒,免得她将来悔之晚矣。
想到这,梦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对面的梦昙,正色道:“月白,你我同为尊上座下护法,相识两千年,况你于我有重生之恩,所以有些事情,我应当给你提个醒。”
月白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严肃认真,他们两千年前虽同为扶风坐下的护法,可是两人向来没什么交情,只不过两千年前他被玉辞所杀之后,自己机缘巧合之下救得了他一丝魂魄而已,月白并没觉得这是什么不可相报的大恩。
就听梦昙继续道:“我知道你将那个黎耀抓来是想要做什么,我不想提醒你人间那些捉妖师和玉辞手下那些妖使会不会对你纠缠不休,我也知道你不会将他们放在眼中,可是,你应当知道,你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违逆天道,况且……”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月白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继续道:“你可知道将要跟你合作的人是谁?还有,那人答应与你合作的条件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尊上向来容不得有异心之人,你应该知道,背叛尊上的下场是什么,你还要冒险吗?”
月白并不奇怪梦昙知道这么多事情,可是她已经做了决定,她已经不再是两千年前的那个月白了,她现在心中没有宏图霸业,有的只是不甘心,是千年来每一次爱而不得的不甘心,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去试一试,即便最后的下场是万劫不复。
当然,月白心中对扶风亦是有愧疚的,两千年前,若非是扶风,她又怎么可能成为现在修为高深的狐妖,她知道那个人帮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她原本应该直截了当的拒绝,可是那个人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她没有办法拒绝。
梦昙看着她脸上变换的神色,看着她眼中的坚毅神色,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再给自己和月白添了一杯茶,举杯向月白道:
“你既已做了决定,我便祝你能够早日得偿所愿,至于往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定会全力相帮,尊上相召,我就此告辞。”
梦昙说完便离开了,月白看着面前的茶具,抬手将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便坐在桌前。
她抬眼透过茅屋的木门看向外面的林子,目光仿佛穿越过层层叠叠的树影看向自己来时的那座古宅,那座古宅和这片林子,还有那个人,就是让她这一千多年来辗转难安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