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猪闹
孙泉源在梦中,找到尤继红,见她正跟一帮人忙着朝天开炮,便把甄世红那些话对她说了。尤继红听罢吃一大惊,忙说:“泉源哥,我上当了。我整天忙着朝天打炮,让甄世红把空子钻了。你是我的人,我咋能让她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呢?快快快,我得去洗个澡,我得让你看看我的真面貌。原来舞枪弄棒的不是我,四下开炮的也不是真我,真我得等我洗过澡以后,你才能见着。澡堂在哪儿呢?泉源哥,你帮我打听一下。澡堂在哪儿,我得去洗澡。你也得洗澡。咱们大家都得洗澡。不下大功夫洗洗,咱们身上的气味消不掉。咱们不光是洗澡,咱们还得洗脑。咱们脑子进水了,是脏水,不洗,那脏水里的脏东西沉淀在脑子里剔不掉。”
孙泉源一听,也着急,说:“我脑子也有问题?我也得洗洗脑去?听说洗澡的方法很多,有热水澡,有冷水澡,有温水澡,有冰水澡,还有蒸气澡,更有一种很难受的滚水澡,再有一种少见的就是干搓澡,那是不要水,硬让人给搓去一层皮。”
尤继红听着面露难色:“搓去一层皮,那多可怕。”
孙泉源说:“搓去一层皮,倒是脱胎换骨,真成佛了。最可怕的是那一层皮脱不掉,搓得疤疤瘌瘌,全身没个好地方,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更不是佛,都不知道这样的人算是个啥东西,那就麻烦了。”
尤继红面露怯色问:“那有啥麻烦?”
孙泉源说:“那就得硫酸洗,盐酸洗。最后只好硫酸洗、盐酸泡。洗硫酸澡,洗盐酸澡了。”
尤继红说:“我身上的皮子还没那么脏,脏得还没有那么厚,我还没有脏到洗盐酸硫酸澡才能洗干净那程度。”
孙泉源问:“那你想洗啥澡?”
尤继红说:“像我这样的,脏得有点很。要不滚水澡,要不冰水澡,若不从两个极端下手洗,我身上的污渍也不会能洗掉。我太虔诚。我心里想成神,谁知沿路走,我竟成鬼了。”
孙泉源说:“你说这意思,你一直走在成神的道路上。你受骗,知道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也不过只能变成个鬼。你后悔,你现在是想回到做人的道路上来?你早这样,咱俩不是早牵手了嘛。你看这事儿闹的,甄世红跟我牵了手,我没跟你牵手,让人该说我不够意思了。咱俩和尿泥都在一起,又是青梅竹马厮跟着一块儿长大的,你要不是跟着那些人朝天开炮,咱俩应该早牵手了。你朝天开炮是打啥?”
尤继红说:“你看,思想落后跟不上形势了不是?你可知道,形势发展都是一波一浪,一个波段,一个浪头的。一个波段,都有好多事情要去做。一个浪头都有一个目标要攻破。我热衷于参乎的这一波段,就是朝天打月亮。我站的这浪头的终极目标就是;有日没月,有月没日,就是不让天上又是太阳明,又是月亮照的。天上两个圆,日月同辉那不行。我们这帮人朝天开炮,打的就是月亮。我们没放空炮。你可知道,世上的事情都讲个唯一:一个男人只能配一个老婆,一个女人只能配一个丈夫,一根锹把只能安一个锨头,一把锄柄只能装一个锄头。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日月同辉那不行。我们朝天开炮就是要把月亮打下来。不要月亮,只留太阳。不要月光,只要阳光。天下大同,你可知道?我错到哪儿了?我没错。我过时了?以后再这样,只能成鬼,成不了佛。我白忙活,我得调头,不然连你都让人从我身边给薅走了。”
孙泉源还有不明白的地方,问尤继红:“你们朝天开炮是保太阳,打月亮。那你们为啥时不时还朝四百八下乱开炮?”
孙泉源说:“朝四面八方开大炮也有说道:不跟我们走一条路,四下哄着跑,不按我们指的路走,我们不向他们看开炮,那不是放纵他们了?必须跟着我们走。不听我们话,由着个人性子乱跑是不行的。不按照我们指给的路子走,我们就得向他们开炮。哪怕把他们全都炸飞都在所不惜。”
孙泉源听到这里,吃惊了。告诉她:“继红,原来是这样,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你这样做,你就真错了。我听专家说,世界是多样性的。扼杀多样性,等同于扼杀世界。人要加强锻炼,人还得吃五谷杂粮,营养均衡身体才好。独轮车难骑,那都是表演用的东西。车得两轮,三轮,四轮,多轮,才能有多用途。照你们那么说,世上只兴你们自己,这世界只怕就不能全面发展了。你这是阻挡历史车轮前进,你这是拉时代倒车。你把世界限制得太很了。你容不下别人,不让社会发展,你心胸太窄,你心眼儿太小。”
尤继红听得孙泉源这么说,咯咯笑起来,说:“你脑子转得真快,还能活学活用,我还没教你,你可把我说你的那一套给学会拿走了,立马给我做了一顶帽子,不大不小正合适,摁我头上了。这也看出占住上风以后人的德性了。闲话少说。快点吧,我身上皱得难受,你赶快带我去洗澡。我洗滚水澡,我洗冰水澡。我不能洗别的澡,洗别的澡不管用。我也不能干搓,干搓不行:我身上的脏,有油性,搓不掉。搓得轻不管用,搓得狠,就搓住骨头了。我也不能洗盐酸硫酸澡,我身上的皮子还没那么厚,真要洗那澡,就把我洗没了。”
孙泉源急乎乎四下忙着打听,忙着找,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澡堂可洗澡。气喘吁吁又往前跑,看到几个骨瘦如柴的人拉着一车鱼骨架,少气无力走过来。他忙上前问:“请问同志,咱们这里哪里有水?哪里可以洗澡?”
那些人停下脚步,说:“水是有,都臭了。游泳池能洗澡,那不是一声令下,停办了。横在你面前就有一条河,河里的鱼都变成这样了。像你这样白生生,经不起折腾的人,只怕下去洗了还不如不洗干净,你下那河里洗澡干什么?”
孙泉源连声感谢,跑向河边。离得老远,扑鼻一股臭气,直想让人倒噎过去。强忍着冲过去,臭气熏天,恶臭味弥漫,河水乌嘟嘟,平稳流淌着。岸边无生机,杨树枯,柳树败,天无鸟飞,水无游鱼。乌嘟嘟水中漂来一条鱼,却是鱼的白骨一架,让人心悸。
这该咋办才好?常言说:人以诚为美,友以诚为贵。没有办法,那就实话实说吧。孙泉源找着尤继红,把四下无净水,河水发臭这情况说了。尤继红哇哇大哭,自惭形秽,挠头顿足,嚷嚷道:“于其肮脏活着,倒不如干干净净死了。这连干净死掉都不能,这奈我何!”刹那间尤继红的倔脾气上来了,她想死都不能干干净净去死,她活,又觉得活得肮脏。她要活不能,要死不得。她拉着孙泉源的手,苦苦诉说着:“泉源哥,泉源哥,这该咋办呢?这该咋办呢?”
两人站在空旷的野地里。大旱过后的原野。野草枯树在酷热难耐的阳光下燃烧起来。大火吞噬一切。大火蔓延开来。大火扑过来,看去慢慢,慢慢。速度在加快。孙泉源胆怯,拉起尤继红背着火跑。尤继红说:“在烈火中燃烧,将自己烧掉,不是很好的事情吗?把自己葬在大火里不是十分浪漫吗?”她不跑,她要等待大火烧过来,她要迎接缓慢移动过来的大火把她烧掉。
孙泉源忍不住那炙热,飞奔狂逃。跑出去几步,见尤继红没有跟过来,他狂急狂气,狂呼狂喊:“继红,你快过来!”尤继红稳稳站着,面朝火海。这是生命的关键时刻,这是命运的转折点。孙泉源破上命,冲过去,扛起尤继红,慌忙奔跑起来。他背着大火跑。大火比他跑得快。他扛着尤继红在大火里奔跑。大火扑过来。他倒下。大火从他身上漫过去。他喘着气,在大火里。大火过去了。大火熄灭了。原野上一片焦黑。远处近处燃烧过的树木野草还冒着轻烟。他被烈火烧迷糊了,他被浓烟呛晕乎了。他醒过来。躺在尤继红的怀里。尤继红给他做人工呼吸,把她救了过来。尤继红望着他的脸,无限深情,却又无奈,说:“泉源,咱们肮脏活着,不如干干净净死了。咱们干净不了,本想葬身火海,也就把咱们烧干净了。没想到烈火绕过咱们身边,朝远处走了。泉源哥,我还是嫌我自己脏,我还是不想活。我怎么才能干干净净死呢?”
孙泉源脸上微微带着笑,躺在她怀里嗫嚅说:“刚才,我去天国了一圈。我把你的情况跟天国国王说了。天国国王说,无论啥种情况,你都可以去天国。你在地国肮脏,到天国可以把你洗净,包括心灵都可以洗净。只是一点,到了天国就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你生前那些人,你就一个也不能相认。包括我和你也都不再认得。天国国王那神很不错,见我这人义气,他就给我出主意说:人的心灵里边各有一泓水。这人真要是干净,别看外表,他心灵里的那泓水自然干净。有些人外表干净,他心灵不美,他心灵里的那泓水自然也就肮脏。到天国,上天都是按照心灵脏净安排的。说你若想以干净的身躯来天国,或者想以干净的身躯在地国活着,你只要打开你心灵里的那泓水,跳进去洗一洗,也就能洗干净。你若打开你的心灵那泓水,那泓水是肮脏的。你最好是不要费事去天国。心灵肮脏的人,来到天国,天国也会把他遣返回地狱的。我请天国国王帮忙给查看一下你的心灵。天国国王双手一挥,你心灵里的那泓水,在我面前荡漾,青青透亮。我心欢畅,告别天国国王。要回地国来。天国国王让我跟你说清楚了。你到天国可以,天国可以收你。只有一点,不合你意,那就是你永久跟我分离。我痛哭。国王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好事儿不能让你们全占了。这也是天意。要不你洗干净以后,还在地国跟我在一起,不来天国也可以。”
听得这么说。尤继红大喜,低头给了孙泉源一个吻,打开心灵那片天地,果真自己心灵里的那泓水青青亮透,干净无比。尤继红站在青青亮透,干净无比,还散发着青春气息的一泓净水旁,仰脸问天:“我不舍得跳进这样的水里。我跳进这样的水里,是否能把这泓清水弄脏?”
天国仙女给个回响:“心灵之水有过滤、回炉功能,你可放心洗涤。洗掉你身上的污泥,不要再想着你那泉源哥哥,快来天国,咱姐妹共享天国快乐。理他孙泉源这凡夫俗子干什么呢。”
尤继红实话实说:“宁可不去天国,我也得跟我泉源哥厮跟着。我们要结婚拜堂入洞房,我们要计划生育共建社会主义国家呢。泉源哥最重要,天国我就不去了。”
说着话时,孙泉源就在那泓水边站着,听得继红这么说,他心里荡漾发着热,忍不住跟在水里沐浴的尤继红说,我可以下去洗么?继红在水里喊着,这是咱自己的天地,你快下来吧,我早着急了。
孙泉源再看,尤继红已洗干净了。酮体油亮,闪闪发光,似在云中雾中向他走来。那是美女。那是美女的酮体。维纳斯美得断臂,没有臂。她有着维纳斯的身材,胳膊却是健全的。孙泉源眼直了。他愣在那里。尤继红走到他身边,一下把他拖进水里。扒掉他的衣服,嘴里说着:“你也得洗洗,你也得洗洗。只有洗干净,才能办那事情呢。我心里只有你。我心里只有你。我把我的身体给你。”说着就在水里云雨起来。
孙泉源羞涩,刚要入港,只听一声咒骂:“日娘!我还不知道你是啥东西?你是猪!你他妈还猪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