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身边的燕洵微弱的呼吸频率有变,楚乔猛地从记忆里回神来。
看着燕洵闭着眼睛木头人般直直躺着的身体,楚乔开口:
“燕洵,你现在很痛苦吧,是不是很想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干干净净。”
“死多容易啊,没有痛苦,更不必恨。就当是睡了一觉,在梦里,你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世子,父母健在,亲人平安,多美好。”
“死总是最容易的,难的,是想死,却必须要活着。”
燕洵依旧闭着眼睛,但她知道他在听。
“燕洵,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我连自己的亲身父母在哪都不知道。对我好的人,都死了。他们有的,被人利用,无辜惨死。有的,年纪轻轻被奸污,尸首还被扔在乱葬岗上,就像一堆垃圾一样。”说到此,楚乔鼻子一酸,声音也颤了一下。
“世间应该是公平的,即便是奴婢,也应该有生存的权利。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道,人一生下来就要有三六九等。为什么狼注定要吃兔子而兔子却没有反抗的权利。”
狼,兔子,白笙临终的话回响在燕洵脑海中“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有道理可讲,就像老虎吃狼,狼吃兔子,兔子去吃草一样,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但是我现在明白了,是因为兔子不够强大。”
“要想不被人俯视,就要自己先站起来。”
燕洵心中一颤。不够强大...不够强大...不够强大......他一直都明白,自己不够强大。这个不够强大,是折磨他的酷刑。
楚乔微微后偏头:
“虽然我现在还很弱小,但我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那些欠我债的人,一个都跑不掉。”楚乔的声音染上一丝阴狠。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仰头,将眼泪憋回眼眶,又叹口气:
“我会亲眼看着他们,为他们所做的事情,而付出代价。”
“不然,我就算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燕洵依旧紧闭着眼睛,鼻子一酸,喉头一紧。
楚乔感到燕洵的不同,回过头去,看着他:“燕洵,你还记得你母亲临死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怎么会不记得?燕洵闭着眼,以最小幅度的呼吸隐藏他想落泪的冲动,却还是被一个不平稳的呼吸泄露了目的。燕家的男人,流血,不流泪。
楚乔转过身,一手搭在燕洵床上,半跪着说:“她让你好好活着,即便像条狗一样苟延残喘,也要好好活着,因为你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
楚乔握住燕洵的左手,略抬高了些声音:“你知道是什么事吗?是忍辱负重,是卧薪尝胆,是等待时机,亲手将那些杀死你亲人的人手刃刀下,报仇雪恨。”
强烈的恨意涌入心头,燕洵的右手紧紧攥住了草席。
楚乔接着说:“你身上有太多期许,有太多双眼睛在天上注视着你。你忍心让他们失望吗?你忍心让他们死不瞑目吗?你甘心让你父亲的基业就这样毁于一旦吗?你甘心,就这样在这个腥臭、令人作呕的牢房里,这样窝囊地死去吗?你甘心吗?”
燕洵的手越发用力,几欲将那草席抓碎,胸口剧烈起伏,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眼,闪烁着水光,映射着恨意滔天。
楚乔看着那双眼,已无曾经的清澈见底,只有潭水般的深不见底。她唯一能从这双眼睛里看见的,只有恨意。
可是没关系了,他终于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现在他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燕洵,你要活下去。就算被踩进泥土里,也要爬起来。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去完成未了的心愿。只有活着,才能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这个世界,别人总是不可以指望的。你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你自己。”楚乔终于留下了眼泪,只有一滴,却是对已经逝去的那个燕洵的祭奠。
燕洵又一次闭上眼,眼泪滑出眼眶,也只有一滴,那是他对死去的自己的祭奠。
胸口剧烈起伏,再次缓缓睁开眼睛,燕洵的声音低沉却坚定:“我要活着。”
楚乔重复:“你要活着。”
一字一顿,手紧攥着草席,燕洵无比坚决地发誓:“向燕北的天空发誓,失去的,我要拿回来。我要血洗长安!”
楚乔难过,却还是默许般坚定地重复:“你要活着,回到燕北。”
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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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楚乔正在喂燕洵喝水,那厢赵西风便已待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