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絮看见的是药长老,一个无人邀请,绝对不会出自己山头半步的老妇人。
她此时身着浅粉色衣衫,头上别了几只精巧的簪子,其中那只流苏垂落至耳畔的簪子,白絮认出来是自己做的。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藏不住她的满心欢喜,满脸的春光烂漫,眼中透露出的情意竟似二八少女。
她步伐匆匆,不知要去往何处,时不时拨弄一下自己精心梳就的发髻。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白絮紧跟在她的身后,想要去一探究竟。
跟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药长老的步子慢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了一面镜子,好一番整理之后,踟蹰着往远处一栋造型奇特的房屋而去。
远远看去,那房子就像是一颗埋在土里,切割完美的巨大钻石,只不过是纯白色的。每一个切面都透露着精致。
药长老敲响大门,沉重的声响回荡在没有边际的空间里,莫名让人有些心慌。
厚重的大门缓缓朝着两边打开,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率先伸了出来。
看见从门后伸出来的手,药长老的胳膊动了动,却在手指伸出衣袖的一刹那,快速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手的主人发出了一声叹息,从门后走了出来。
白絮瞳孔一缩,没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
从门后走出来的,果然是刑长老。
“咦?怎么会是他?”寻魂明显没有想到,出来的居然不是灰种人。
而白絮之所以猜到他是谁,完全是因为她对那只手的恐惧已经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整整六年啊!基本上每天晚上这只手都会去她梦里转悠一圈,以各种形式。
先不说白絮和寻魂各自如何震惊,只说刑长老从门里出来之后,低下身子,轻柔的握住了药长老缩在身后的手。
“药儿,别怕,很快就会结束了。”
依旧是让人无法觉得动听的声音,今天却饱含了柔情。
白絮不知道他所说的结束是什么意思,被他脸上的温柔给雷到,完全不能够思考。
这还是她认识的刑长老吗?那张人畜无害脸收敛掉所有戾气之后,竟然如同少年。浑身的压迫感全无,只剩下满腔柔情。
所以,这是爱情的力量?
刑长老关上门,牵着药长老的手往屋后走去。
白絮赶紧让寻魂跟了上去。
屋后,有很大的一片空地,空地的尽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白絮不知道跳下去会不会去到人间,仅仅只是看着,就已经无比惶恐了。
药长老被刑长老牵着,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愉悦,却又有淡淡的悲伤在里面。
“刑哥哥,生辰快乐。”
药长老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手帕,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绯红。
“她叫他什么?”白絮茫然的问着寻魂。
“好像是,刑……哥哥?”寻魂同样的懵/逼,“真会玩……呵……呵呵。”
任凭白絮化作了木头人僵在机舱里,那两人却浑然不觉,就这么循着云崖走了一个时辰!等到药长老原路返回,刑长老目送药长老身影消失之后进了屋,白絮仍然沉浸在不知名的微妙情绪里。
“回哪儿去?”寻魂的问话惊醒了白絮。
“哦,回……还是去看看他俩有没有回来吧,然后再回家看看爹娘。”白絮两边都没办法放下。
可惜,仍旧扑空。
这下白絮彻底慌神了。
弃和残到底是出事了还是在外游荡中她不得所知,而爹娘这边,自己消失了一天两夜,他们难道毫无察觉?还是正在四处寻找着她?她不得而知。
她在乎的人就像是组团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走在街上,往日热闹的街道,此时却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风吹起地上散落的纸屑,越显萧瑟。此情此景像极了以往看过的灾难片,偌大的世界仿佛只有她一人存在。
突然,一声尖叫响起,为这诡异的氛围又添上了浓重的一笔。
白絮对周围的异样没有过多在意,仍旧失神的走着,不曾想却被人撞倒在地。
撞倒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白絮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哪见过他。
而那个男人只不过回头瞥了她一眼,而后就跌跌撞撞的跑开了,一边跑一边状若疯癫的嘶吼道:“哈哈哈,完了,没救了,大家都要变成灰种人了,哈哈……”
他,不是谭绯的爹爹吗?
仔细看他远去的背影,竟然也有着类似的灰雾环绕。
这是怎么回事?
怀着疑惑继续往前走去,时不时就会碰上一个类似状况的人从身边狂奔而过,各个年龄的人都有。
她先是来到了天府。
可惜,尽管天府的大门一如往常般大敞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于是,她又朝着她娘所在的织造所而去。
如她所料,织造所内同样空无一人。大抵都在混乱时,惴惴不安的回到各自家中去了。
一无所获的白絮坐在织造所外的阶梯上,眉头紧锁。
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她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云之国度虽然叫做国,充其量也不过一座大型城池的面积。可哪怕只是一座城池,要从最西边跑到最东边,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在路上奔跑着的白絮,无比怀念起寻魂起来。
原来,一路上白絮不停的抱怨让寻魂忍无可忍,撂下一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真没想到白逸的死就换来你这么个只知道抱怨,完全不知道想办法解决事情的废物!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这句话一度让白絮无法呼吸,可她知道,现在的自己,确实如寻魂所说是个废物。总是习惯性的依赖着别人,享受着别人对自己的好,从来没想过要改变自己。寻魂会选择离开自己,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要变强,她相信,当她把这一切都处理好的时候,寻魂一定会回来的。
不停的有雾气从她的身体里蒸腾而出,肚子也开始唱起空城计,她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有许久未曾进食了,停下脚步,试图在周围找着些充饥解渴的东西。
可惜,无论是商户,还是普通住户,门窗紧闭的程度仿佛来到了另一个灰色地带。白絮穿行在大街小巷,几乎不抱希望。
走着走着,近乎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