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过大厅,开了餐厅的门,用手指着巨大的餐桌和深色天鹅绒的窗帘。
那架势似乎是一个显赫家族的贵妇人在向一帮坐游览车来参观的人尽地主之谊。
“当时这里一片漆黑,当然,除了熊熊燃烧的一盘葡萄干。
然后——”
她带着他们穿过大厅。她打开一间小屋的门,里面有些扶手椅、体育版画以及一些书架。
“这是书房,”德雷克夫人说道,声音有点颤抖,“水桶在这里。下面铺了一层塑料布。当然——”
奥列弗夫人没有陪他们进去。她站在外面大厅里。“我不能进去,”她对波洛说,“给我的联想太多啦。”“现在没什么好看的了,”德雷克夫人说,“我只是按照您的意思把您带来看看究竟是在哪儿。”
“我想。”波洛说,“当时一定有水——有大量的水。”“桶里当然有水。”德雷克夫人说。她看着波洛,似乎在想他是不是有点心不在焉。
“塑料布上肯定也有水。我的意思是,要是孩子的头被摁在水里,肯定会溅出许多水来。”
“嗯,对。玩咬苹果游戏的时候,桶里就加了一两次水。”“是谁干的呢?他身上一定弄湿了。”
“对,对,我也这么想。”“没有人特别注意到吗?”
“没有,没有。警督也问起同样的问题。要知道,到晚会结束时几乎每个人都弄得衣衫不整,满身湿透了,并且沾满了面粉。似乎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我是说警察们觉得没有有用的线索。”
“不,”波洛答道,“我觉得惟一的线索在于这孩子本身。
我希望您告诉我您所了解的关于她的一切。”
“关于乔伊斯?”德雷克夫人看上去似乎有些吃惊。似乎在她心目中乔伊斯早已退到很远很远的角落,突然有人提起她,德雷克夫人吓了一跳。
“受害人通常都很重要。”波洛说,“因为受害人往往是案件发生的原因之所在。”
“是吗?哦,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德雷克夫人回答道(显然她不明白),“我们回客厅谈好吗?”
“去那儿您再跟我说说乔伊斯的情况吧。”波洛说道。
他们回到客厅坐下来。德雷克夫人显得很不舒服。
“我真的不知道您希望我告诉您些什么,波洛先生。”她说,“无疑所有的相关信息都很容易从警察局或者从乔伊斯的妈妈那里得到。可怜的人,她肯定会痛苦不堪,但是——”“但是我需要的,”波洛回答说,“不是一位母亲对死去的女儿的评价。
而是想从一位深谙人类本性的人那里得到一种清晰、没有任何偏见的评价。夫人,我听说您一直积极参加许多慈善以及社会活动。我相信,没有人能比您更公正地作出对一个熟悉的人性情方面的评价了。”
“噢——有点困难。我是说,这么大的孩子——她十三岁了吧。十二三岁的样子——同一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差不多。”“哦不,真的不一样——”波洛回答说,“在性情上差别大极了。您喜欢她吗?”
德雷克夫人似乎觉得这个问题令人尴尬。
“嘿,当然,我——我喜欢她。我是说,嘿,我爱所有的孩子。一般人都这样。”
“啊,我不同意您的说法,”波洛说,“有些孩子我觉得没意思极了。根本不讨人喜欢。”
“这个嘛,我同意。现在家庭教育不太好,似乎一切责任都推到学校头上,他们自然都给惯坏了。自己选择朋友。还有——真的,波洛先生。”
“她是个好孩子吗?”波洛坚持问道。
德雷克夫人不无谴责地盯着他。“波洛先生,您得意识到可怜的孩子已经死了。”
“不管她是死是活,这都有关系。如果她是个好孩子,也许没有人会想杀她;但是如果她不是个好孩子,兴许有人就想杀她,而且真的这么干了——”
“嗯,我想——肯定不仅仅是好不好的问题吧,对吗?”“有可能。我也听说她口口声声说看见过一桩谋杀案。”“哦,是说那个呀。”德雷克夫人不无鄙夷地说。“您没有把那句话当真?”
“嗯,当然不相信,全是蠢话。”“她为什么要说这话呢?”
“啊,可能因为奥列弗夫人在这儿。他们全都兴奋不已。别忘了,您大名鼎鼎,亲爱的。”德雷克夫人对着奥列弗夫人说。
她最后说的“亲爱的”一词并不包含多大的热情。听上去冷冰冰的。
“要不是这样,怎么也不会说起这个话题。可是见到了著名的大作家,孩子们太兴奋了——”
“于是乔伊斯说她目击了一桩谋杀案。”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对,她是说了诸如此类的话。我没怎么注意听。”“但您记得她的确说过是吗?”
“嗯,对,她说了。可我不相信。”德雷克夫人说,“她姐姐马上就要她闭嘴,做得对。”“而她很生气,是吗?”
“是的,她继续坚持她没说假话。”“事实上她在吹牛。”
“这么说也可以。”
“我觉得或许是真的。”波洛说。
“胡说八道!我丝毫都不相信。”德雷克夫人回答说,“乔伊斯就爱说这种傻话。”
“她很傻吗?”
“啊,我觉得她就是爱炫耀。”德雷克夫人说,“您知道吗,她向来喜欢表现得比别的女孩子见多识广。”“这种性格不大讨人喜欢。”波洛回答说。
“一点不假。”德雷克夫人说,“这种孩子,真是不得不老叫她闭嘴。”
“在场的别的孩子说什么呢?他们相信吗?”
“他们嘲笑她,”德雷克夫人说,“因此,她自然就变本加厉了。”
波洛站起身说道:“啊。我很高兴您对这一点态度十分明确。”他很有礼貌地向她一鞠躬,“再见,夫人,非常感谢您允许我参观了这桩不愉快的事情的发生地。希望不会勾起您过多不愉快的记忆。”
德雷克夫人回答说:“想起这种事哪能不伤心呢?我太希望我们小小的晚会能获得成功了。事实上进展确实不错,大家都特别开心,哪知就发生了这件事。然而,现在惟一能做到的事就是努力地忘掉它。还是觉得很遗憾。乔伊斯怎么就说起谋杀之类的傻话。”
“您在伍德利新村听说过谋杀案吗?”
“我记忆中没有。”德雷克夫人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生活在一个作案率不断不升的时代,”波洛说,“这还真是很少见的,是吗?”
“啊。我想起来有个卡车司机杀死了一个同伴——似乎是这样的——还发现过一个小女孩被埋在十五英里外的石洞里。不过都是许多年前的事。都很卑鄙,也没什么意思。主要是酗酒造成的吧。”
“实际上,这类案件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见的可能性很小。”
“应该说根本不可能。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波洛先生,那孩子的话纯粹只是为了镇住其他的孩子,也许还想引起这位名人的注意。”她冷冷地盯着奥列弗夫人。
“说到底,”奥列弗夫人说,“都是我的错,我真不该参加晚会。”
“噢,当然不是,亲爱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跟奥列弗夫人并肩走出屋子时,波洛叹了口气。
“太不像是个会发生谋杀案的地方了。”他们沿小路向大门口走去时他说道,“既没有气氛,又没有驱之不散的悲剧色彩。也没有值得谋杀的性格特征。不过偶尔我禁不住设想兴许有人想杀德雷克夫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有时候太令人生气了,那么自鸣得意、目中无人。”
“她丈夫是什么样的?”
“哦,她是个寡妇。丈夫一两年前死的。他得了骨髓炎,跛了好多年。起先大概是个银行家,很喜欢体育活动,残疾了之后不得不放弃。他非常生气。”
“那是真的,”他回到乔伊斯的主题上来,“告诉我,有没有人听见乔伊斯的话当真了?”
“我不知道。我觉得好像没有。”“比如说别的孩子呢?”
“啊,我刚刚正在想。不,我觉得他们都不相信乔伊斯的话,他们觉得她在编瞎话。”“你也这么认为吗?”
“嗯,我真的这么认为。”奥列弗夫人说,“当然,”她补充道,“德雷克夫人宁愿相信谋杀案根本就没有发生。可她又没有办法做到。是吗?”
“我觉得这件事可能很叫她伤心。”
“我想也是,”奥列弗夫人说,“但我觉得到目前为止,你看,她实际上对此事津津乐道。我认为她不喜欢一直保持沉默。”
“你喜欢她吗?”波洛问,“你觉得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吗?”“你的问题太难回答了,叫人尴尬。”奥列弗夫人说,“似乎惟一让你感兴趣的就是一个人是否善良。罗伊纳·德雷克是个喜欢发号施令的人——好管事、好管人。应该说,她差不多支配着这整个地方。但是管得有条有理。这要看你喜欢不喜欢这种好发号施令的女人了。我不太——”
“我们马上就要去看的乔伊斯的母亲呢?”
“她十分善良,不过挺笨的。我为她感到遗憾。女儿叫人谋杀了,太可怕了,是不?况且这里大家都认为跟性犯罪有关,就更糟糕。”
“但是没有性攻击的证据吧?”
“没有,但人们喜欢觉得发生了这类事,更刺激些。你知道人的天性。”
“也是——不过有时候——啊——我们根本不太清楚。”“要是我的朋友朱迪思·巴特勒带你去看雷诺兹夫人岂不更好?她跟她很熟。而我根本不认识她。”“我们按计划行动。”
“计算机程序在运转。”奥列弗夫人愤愤地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