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轩阁依水而建,东边有两层阁楼邻水,波光倒映着楼台,与潇湘馆隔水比邻。
阁楼下,有曲廊回绕,若深夜月明看这景,恰合着杜甫的《月》的意境: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尘匣元开镜,风帘自上钩。
濯清正在阁楼上教邢岫烟画画,篆儿泡了茶后早已经下楼去,反手关上了阁楼的门。
邢岫烟微微有点脸红,濯清把着她的手,正画着一朵幽兰。
濯清对岫烟道:“其实画画就是利用水的作用,让墨产生了浓、淡、干、湿、深、浅不同的变化,来表现物体的形神,最重要的还是意境。西洋画讲究形似,我们强调神似,最后殊途同归。”
两人共同完成了画作,虽然笔法稍显稚嫩,但颇有意趣。
邢岫烟对濯清说道:“哥哥不久要去江南,我其实也想回家乡看看,可是父母都在都中,我总要陪陪他们,再说妙玉也不能回苏州,我还是留在随园罢了。”
濯清点头道:“我也不能经常来陪你,你也不要拘着自己的性子,除妙玉那,林妹妹那你也可以常去。”
岫烟道:“我倒觉得宝姐姐为人和蔼,园里姑娘、丫头都喜欢她。”
濯清握住岫烟的手:“林妹妹为人处世确实不如宝姑娘。但林妹妹是诗人,宝姑娘是世人,你多与她们交往俱有好处。这次林妹妹跟着我一起去江南,你可以与宝姑娘多亲近。”
岫烟也不挣脱,只是淡淡地说:“你说林姑娘是诗人,那妙玉呢?”
濯清道:“妙玉身在世外,心在红尘,外冷内热。她倒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所以世人多谤诽。她说自己是槛外人,其实并未堪破红尘,倒不如妹妹想得通透,妹妹才是真正闲云野鹤,清淡高雅之人。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岫烟轻笑道:“我还替妙玉担心,她行为放诞诡僻,怕哥哥不能明白她的内心。原来哥哥亦是她的知己,现在想来到底是我错了。”
濯清笑道:“你像妙玉的影子,她若在尘世中,必然就是你这样。她是被严寒冻住的水,成了冰,却想着春暖冰融。你却是可以自由流淌的小溪,比她快乐多了。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也。”
岫烟道:“哥哥说得真好,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濯清笑道:“我们不要商业互吹了,别人听见了笑话。”
岫烟虽然不知道濯清说的‘商业互吹’是什么词,也能猜到大概的意思,所以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濯清。
濯清看到岫烟衣袖处磨旧了,就对她说道:“衣服旧了就换新的,何必省那一点银钱。”
岫烟道:“这是哥哥送我的第一件襦裙,舍不得丢。只是有些旧,并没有坏,还可以再穿一段时间。”
濯清心下感动,多好的女孩,将来若穷困潦倒,不离不弃的必然有她一个。
濯清把岫烟轻轻揽入怀中,岫烟也想伸手抱住濯清,但又把手收回来,只拽住了濯清的衣角。
看着岫烟的唇如胭脂滴露,真是‘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濯清轻轻亲了岫烟的嘴唇,浅尝即止。
濯清回到重华院,还在想着早上与岫烟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时嘴角扬起。
晴雯笑道:“二爷魔障了?”伸手在濯清面前晃了晃。
濯清想捉弄下晴雯,便说道:“过几日我打算去江南,晴雯你就留在随园看家吧。”
晴雯一听就急了,撒娇卖萌道:“二爷,香菱和纸鸢都是从扬州一路坐船过来的,我还没出过远门呢,二爷就让我陪你去江南吧,我还能照应好林姑娘,好二爷!”
平儿知道自己要留守,也不去抢。香菱、纸鸢也想跟着濯清下江南,可又不好意思开口。
纸鸢思前想后,鼓起勇气道:“二爷就让香菱和晴雯去吧,我在随园陪着平儿姐姐。晴雯没去过江南,你就带着她吧。”
晴雯没想到纸鸢会这样说,也被姐妹的情谊感动,上去抱住了纸鸢:“姐姐对我真好,下次我多做几件好看的裙子给你。”
香菱也感动道:“二爷就带上晴雯和纸鸢吧,我可以留下来陪着平儿姐姐。”
平儿哈哈一笑:“我倒成了香饽饽了?”
濯清也笑道:“那就纸鸢陪平儿留下,下次二爷再出去,就轮换。”
晴雯忍不住欢呼,一把抱住了濯清,又看到众人在笑,又不好意思撒了手。
夏日的夜晚,还是很热,濯清便到院里乘凉,晴雯给濯清打着扇子。
天上繁星点点,月如玉帘钩。院里飞来一些萤火虫,与天上的星星相映成辉。
晴雯歪着脑袋,单手打着扇子,另一只手托着香腮说道:“二爷上次给我讲的故事好美,今儿再给我讲一个?”
濯清笑道:“西洋法兰西有个叫都德的作家,他写了一篇散文《繁星》,说有一位牧童在吕贝龙山上放羊,他主人家的姑娘丝苔法内特小姐来给他送饭,因小河涨水,无法回去。牧童陪着她,给她讲关于星星的故事,忽然感到有样清凉而柔细的东西轻轻地压在他的肩上,原来是女孩头上的丝带,那花边和波浪似的头发,轻柔可爱地紧挨着牧童睡着了。牧童就想:星星中那最秀丽、最灿烂的一颗,因为迷了路,而停落在我的肩上睡着了……”
晴雯瞪着大眼睛,认真地听着濯清讲故事,香菱也被故事吸引,坐到了濯清身边。
“我教你们唱一首我家乡的童谣吧。”
“好啊!”两个丫头都兴致勃勃的。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