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来一大早就被院子里隐隐传来的喧闹声吵醒了。他一脚踢开被子,烦躁地揉了揉脸,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出了东宅只见院里几个人正在道路两旁忙乎着,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哪个要结婚了吗这是?”莫来心里疑惑,没听说这两天谁有喜事儿啊。
“先生要来了。”说话的人眼角都带着笑意。
“先生?哪位先生?”
“桃灼先生啊!”
“桃灼……桃灼……桃灼……”莫来蹙眉努力回想着这个名字,半晌说了一句,“谁啊?”
“哦,对了。孙少爷不常来老宅所以不知道。桃灼先生是特别有名的算命先生,他算命可灵验了呢!”
“是啊是啊,传说啊桃灼先生一脉可以自由进出桃都山,对人的生死劫难了如指掌。他每年四月初四都会来莫家庄给大家算命占卜消灾避难。大家伙儿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他呢!”
莫来一向是不信算命这一套的,只觉得不过是江湖术士的骗人伎俩。
宅子里吵杂的厉害,莫来便让人把早饭送到屋里吃去了。
“桃灼先生是不是要到莫家庄去了?他在那里呆几天?”电话那头瘦皮猴难掩兴奋。
“你也知道那个什么桃灼先生?”莫来往嘴里塞了个包子。
“他可是一神人!你一定帮我看住他,别让他走了,我今天下午就过去。”
莫来只觉得无语,电话扔到一边,继续吃他的饭。虽然心里依旧对算命这一套不太相信,但是连瘦皮猴都要过来凑热闹。莫来心里不免也隐隐期待起来,这个神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仙风道骨?白须过膝?鹤发童颜?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想着也过去看看。刚出了门,就看见院子里桃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人长发飘飘,一袭白袍,外面罩着件飘逸的红纱,甚是妖异。
兴许是听到了莫来的动静,那人转脸望着他。一时间莫来只觉见到了什么花精,狐妖,脚下如被定住了一般呆立在那里。面前这人啊,面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肤若凝脂,配着那红纱更显妖媚。
“来人可是那莫家长孙少爷?”那人开口问道,声音慵懒而清冷。
“你是哪个?”莫来听他言语间略点不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子怒意,私闯民宅还有理了?
“人不大,火气倒是不小。”他朝莫来走来,红纱随风飘舞。莫来只觉得有一种压迫感随之而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只见那人黑白分明的眸子牢牢地盯着莫来,半晌,只见他嘴角弯了弯,眉眼微微上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魅惑说道:“倒是生的挺周正,可有心仪的人儿?”
“哈?”莫来一时间不知其为何意。
“有也赶紧断了吧!可惜了你的好面容,无奈是个天煞孤星不得善终的命。能不能平安终老都得看你的造化,不过你命中多贵人相助,说不准还真能渡得了那劫。”
“你……你不会就是那个什么桃灼先生吧?”莫来听了他一席话问道。
“长孙少爷知道我?”桃灼挑了挑眉,轻启薄唇笑了笑。
“呵……我还以为会是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谁知……”莫来撇了他一眼。
“谁知什么?谁知竟是个大美人儿?”桃灼调笑道。
“谁知竟是个……妖……孽。”莫来扁扁嘴,心想瘦皮猴这下恐怕是要失望了。
“哈哈哈,妖孽好,妖孽好。”那桃灼听了莫来的话竟一点儿也不生气,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的。
“桃灼先生。”莫语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见着院内的桃灼眼睛一亮,一阵风似地扑到了桃灼的怀中。
“语儿,最近过得可好?”桃灼眼神温柔,轻抚着他的头柔声问道。
“嗯,挺好的,只是有些想你。”莫语的声音软软的。
莫来是第一次见到莫语这般乖巧撒娇的模样,不禁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先生,我在北宅给你备下了你喜欢的桃花酒还有小菜,过去小酌几杯吧。”
“嗯,到了莫家老宅不来一壶桃花酒,岂不是白来一趟。”他笑眯眯地说道,“对了,长孙少爷可千万要护好这棵桃树,你天煞孤星的命可全指着它改一改呢。每年花开,最高处的那一支都要插在你的床头。不然你这辈子可就只能孤老终生了。”
莫来闹了个大红脸,别开脸不看他。待两人走后才懊恼般地跺了跺脚自言自语道:“我说我妈做什么每年都要回老宅摘一枝桃花插在我床头上……还说什么驱邪祈福的……原来是信了这个妖孽的邪!”
北宅。
“先生说的可是真的?”莫语给桃灼斟了一杯酒。
“什么?长孙少爷的命格?”桃灼眯着眼睛细细品着手中清冽甘美的桃花酒。
“嗯,当真是天煞孤星?”
“不仅是天煞孤星,还不得善终呢!”桃灼沉声道,“这样的命格,他是我遇到的第二人。第一人……”
“我父亲?”莫语的眼神暗了暗。
“与志孝不同的是,他命中多贵人,能改变他命运的贵人。”桃灼把玩着酒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几株梅花枝,低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只有香如故……”
“父亲曾说,桃灼先生就是他的贵人。”莫语又为他斟满一杯。
“非也,非也。我只是一个过客,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的过客。”桃灼仰头一饮而尽。
“先生,你比谁都信命不是吗?命由天定,人如蝼蚁,有何能耐去改变天命?”莫语苦笑道。
“你既知如此,何必还要参与其中呢?”桃灼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父亲临终将一切托付给莫来,难道不是想改变老宅的命运吗?那是父亲生前想做却没做到的事情,我也想尽一份儿心。”莫语抿了口酒,“父亲知道你要来的,早早便备下了这桃花酒,花也是他老人家一朵朵亲手摘的。”
“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桃灼用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轻声道,“这世间再无桃灼想饮的桃花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