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宅。
莫来呆坐在八仙桌前,脸颊青紫。莫语拿起桌上的青花瓷茶壶泡着茶。
“庄子里的人都讨厌我吧?”莫来喃喃道。
“没人能让所有人喜欢。”莫语轻轻晃了晃茶杯。
“可也极少有人让所有人都讨厌吧!”莫来苦笑着说。
“莫家一向尊卑等级严格,以嫡系子孙为尊这是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但是近些年,嫡系子孙人丁凋零,能者又少。所以,现下心中不平者甚多。以后,莫家估计会走上以能者为尊的路。”莫语品着茶。
“所以我这个废材孙少爷顶着尊贵的身份,又无能,就更不受待见了!”
“你若不在这莫家庄呆倒也无妨,若想掺合进来,保命的基本功还是得有的。”莫语缓缓说道。
“爷爷让我好好想想。”莫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门外。
“也好,有些决定始终是要做的。”
云宝过来了,穿着丧服打着白灯笼。
“孙少爷,二奶奶唤你过去。”他站在门口,怯生生地说。
“哟,云宝啊!”莫语笑着语气中带着调笑,“来喝杯茶,哥哥我刚泡好的。”
云宝没说话,咬着嘴唇,头埋得更低了。
“我们走吧!”莫来撑着伞出来说道。
“云宝,有空去北宅找我,好久没一起吃饭了。”莫语冲着他喊了一声。
云宝的伞一晃差点掉到地上,身后传来一串笑声。莫来看到身边云宝的脸涨的通红。
“别理他,他总是喜欢看人出糗。”莫来低声安慰道。
“不……不是的,族长他……他人很好。”云宝急急地反驳,对上莫来的眼睛又慌忙扭了头,这下连脖子都红了。
莫来对二奶奶并不熟悉,印象里她常穿着素净的衣裙,盘着的发髻上有一根极好看的玉簪子,行为举止优雅端庄。
听父母说过,她似乎是大家族里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家道没落,她父母临终托孤,十来岁她便来了莫家。大约是像童养媳一般。
到了西宅的东厢房门口,云宝便离开了。莫来进了屋,二奶奶正坐在屋里等着。
“二奶奶。”莫来行了礼。
“你坐吧!”
莫来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小贤这孩子一向稳重,只是这几年发生的事儿太多了,他心里压抑太久,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二奶奶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药箱,从里面取出来一瓶药酒,轻轻地给莫来青紫的脸上药。
“二奶奶,我明白。其实他比我懂事多了,说的话也没错。”莫来应道。
“他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他从小便崇拜他的爷爷,处处以他为榜样。但是,临了了他爷爷也只把临终遗言告诉了你,这让他觉得自己明明是亲孙子,却不得重视,多少有些委屈。”
“其实我也觉得委屈,因为我从未自己去选过。无论是这孙少爷的身份还是别的托付。突然就这么掉到我头上,却好像我费劲了心思偷来的一样,让我惴惴不安。”莫来苦笑着。
“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你是行大事之人,一些苦楚也是要受得。我知道你二叔公让你去做什么,那幅画是他终生的一个梦,一个求而不得的梦。”二奶奶轻轻叹了口气。
“那幅画我觉得有些诡异。”
她喝了口茶接着说;“那画本是一件明器,你二叔公年轻时心比较野,不愿意在莫家庄呆着。他常年在外总爱与一些土夫子打交道,他凭借巫法之术总能助那些土夫子满载而归。渐渐他的名声大噪,连莫家庄的人都知道道上有个厉害的人物叫神手莫二。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回庄,众人才知道那个莫二就是你的二叔公!这盗墓之事有损阴德,莫家人不入此道。你太爷爷知道了哪能容得了他,一顿家法伺候把他赶出了家门。他带着伤在老宅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眼看人就不行了。我与你爷爷,你四叔公便一起陪他跪着,这才逼得你太爷爷松了口。后来,待他伤好,你太爷爷让我俩成亲。他不愿意,跟我说他有心上人了,便把这画拿出来给我看。他成日里抱着那画吃饭睡觉从不离身,身体日渐虚弱。后来,你太爷爷发现了,要毁了那画,你二叔公以死相逼。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之下,你二叔公答应与我成婚,这画可以留着,但是要用你太爷爷特制的桃木盒封印,放在北宅里。”
“那个山鬼……确实挺邪门!”莫来想起那梦。
“你二叔公却觉得那是仙,那是神能懂他,能渡他。”
“二叔公是不是被惑了心智?传说鬼魅有惑人的本事。”
“山鬼出而魅之,然人不慕之,亦不为所惑。惑者忘其为鬼。所以这鬼魅惑人,也是人甘愿。”二奶奶怅然道。
莫来想起梦中山鬼美艳绝伦,俏皮可爱的模样,不免有些后怕。二叔公道行如此之高都逃不过,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楞头青又怎能拒的了这美人在怀,软香如玉?
“我总觉得二叔公错看了我,这庄子里能人辈出,就数我最无能,恐怕很难实现他老人家的遗愿。”莫来蹙眉道。
“你有很多地方是小贤没有的,他虽说很有才能天赋异禀,但是在心性上他不行。你二叔公既然选择你,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接不接受是你自己的选择。”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梨木雕花的盒子递给他,那盒子上刻着笔尖状花朵的辛夷和栩栩如生的桂枝。
“这个盒子是你二叔公自己一点点刻出来的。到死他都不知道,我其实早就知道他偷偷从北宅把画取了回来,藏在这里。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二奶奶的表情里带着些许的落寞。“那个年代啊,我们都没得选择。现在,你们还有得选,还能选。”
“二叔公他有说过这画是哪里得的吗?”
“他说是陕西那边一个汉代的墓。那个墓很凶险,他们十几个人进去,只有三个人活着出来。也是经了这一遭,他有些后怕才回了庄。我隐约觉着那画不简单,恐怕不只是鬼魅。你万事小心,尽力即可。”
“嗯,我知道!”莫来应着,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