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月的调养,伤口也逐渐愈合了,只是药物中依旧加了些安眠的药剂,她直睡到中午才醒来,莲嫂忙着准备午餐没有出现,其它佣人也被吩咐不能随便来打扰,她此时只能自己准备热水洗漱。
她尝试着用右手去提水壶,却发现依旧使不上任何力气,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终究不甘心,固执的尝试了几次,弄得滚烫的水洒了一地,愣神的望着在地上砰砰颠簸的水壶,每一声都震得耳膜发抖,丫鬟仆人们听到响声又不敢进来,跑去找来了莲嫂,她进门见此番景象也吓得惊呼起来,一边用帕子擦掉溅得满身的水珠,一边拿过她的手仔细查看,“小姐,您没事吧,你要什么就吩咐莲嫂啊,怎么可以.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所以手.”她惊惶的开始语无伦次。
惊愕、痛楚、失望、绝望,凌冰蝶的在几秒钟之内变换了无数种表情,最终归于淡漠,冷笑自嘲的说着,“很清楚再也不能用枪了,却没想到结果会比我预想的还要遭,我现在只怕是普通人也比不上了吧。”
“小姐.”莲嫂喊出一声小姐就哽住了声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凌冰蝶嫣然的笑了笑,“别说安慰的话,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会没事的,我是凌冰蝶不是么?”
她放下一直举在眼前端量的手,似乎是宣布她已经发下了这件事带来的悲伤,转身缓步到梳妆镜旁,小心翼翼的梳理着微乱的发丝,“父亲还是不愿见我么?”
莲嫂脸上瞬间聚起不自然的迟疑,话语也变得支吾不明,“老爷不是不愿意见您,是太忙了,他这些日子忙着沐军的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您也知道,自从大帅过世后,什么事都要他协助少帅处理,所以.。其实老爷他也很挂念您,他.”
“莲嫂!”她骤然喝住她,转身盯着她,直看得莲嫂心里发慌、脸上发热,“每天编词不累么?”
说着脸色也变得暗淡起来,“他是我的父亲,我比你更了解他,如果真关心我,就算再忙,也不可能来看一眼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半个月了,没有来看一眼,只怕连我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更不关心吧,所以,你又何必劳累自己替他解释呢?就算我信了你的话也不会开心的。”
“小姐!”莲嫂心疼的轻唤着,凌冰蝶满脸笑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释然,心里的酸味一股一股的往胃里冒,直感觉想要呕吐般难受,“我没事,你去忙吧,然我自个呆会。”
正说着门外凌鹏的声音响起,“小姐,有位先生求见!”
她烦躁的跟脸上挥手示意,“告诉鹏叔,我任何人都不想见!”
莲嫂匆匆的出去,嘀咕了一阵后又匆匆的回来,“小姐,那位先生说您一定会想见他,他.”
不等莲嫂说完,她烦躁的提高音量直接说给门外的人听,“我说了谁也不见!”
“真的不要见我么?”门外的声音悠然响起,戏谑中带着温润的气息,她听得怔住了,片刻之后奔到了门口,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春风般的笑容,她真的是愣怔了,恍惚是梦中。
他看她愣神的样子,笑容更加润泽,语气中夹带着一丝委屈,“我可是挖空心思,想尽办法才能来到这里,这样说你还是不要见我么?”
她惊楞的眼中浮动着笑意,渐渐的弥漫了整个眼睛,“莲嫂,花厅奉茶!”
她说着转身关上了房门,莲嫂感觉到了她久违的喜悦,心下自然明白这个男人的特殊地位,于是忙请他去后院的花厅,后院花厅本是凌冰蝶专属的待客场所,凌冰蝶甚少有朋友,更从不接待客人,所以花厅的作用也就变得同书房差不多了,放置的都是她的重要文件,所以平日除了莲嫂打扫之外,绝不允许任何人随便进入。
男子一边悠然的喝着莲嫂送上的茶水,一边谦逊的作自我介绍,“我叫单宇枫,冒昧打扰,麻烦您了!”
一身谦和儒雅,直看得让莲嫂打心眼里喜欢,脸上也堆满了笑容,“单先生您太客气了,您能来看我们小姐,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能说是打扰呢!”
她正说着,见凌冰蝶过来了,就自觉的退了出去,凌冰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彼此陷入沉默的打量之中,过了很久她才开口问,“既然是来看我,为什么不说话?”
“在想开场白!”他坦然的说着,笑容似冬日暖阳,春风送水般漫入她的心里。
“真的么?”她也笑了,眉毛轻挑似有薄怒,“是不是分开太久,你从心底疏远我了?”
“混迹商场时日也不算少了,彼此敷衍讨好的客套话张嘴就来,还何须苦想”他悠然的语气有些下沉,“我们之间,无论相隔多久未见,也不会有丝毫疏远不是么?”
凌冰蝶莞尔一笑,算是默认也算是肯定,“所以,你想好说什么了么?”
“好像,很难!”他忽然变得很严肃,恍惚很苦恼的样子,“本来有很多话该说,见到你又好像说什么都很多余,这种场合,应该是说些安慰关心的话,又或者支援个肩膀,可是这些好像对你凌冰蝶都没有必要,又想说些好久不见,很想念的话,对于明轩浩的事,对不起和谢谢之内的话,所有的一切,在你我之间,似乎又都变得没必要。”
凌冰蝶悦然点头,“是啊,你我想说、该说的,不用出口彼此都能明白了,又何必再说。那就跳过这一环节,直接说说你怎么会来,为什么还是凌叔带你来的?”
“我是请月薇带我来的,你父亲可能也是担心你,也就允许我来看看你!”
她脑中自觉的将后边的话忽略了,脑中第一反应就是,“沈月薇来了?她怎么会来,她为什么敢现在来沐军的地界?”
单宇枫对于她的惊讶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笑容,缓缓解释,“我知道你惊讶什么,沈伯伯是被沐军派人杀的,而沐大帅又是沈军的人杀的,杀父之仇水火不容,你不了解内情自然会对沈月薇忽然造访沐军的事很愕然,但是现在是形势所逼,他们都没得选择!”
“你说的他们是指?”
“沐军沐昊然,沈军沈月薇!”他笑得有些凄然,也有些惋惜,“政治就是这样,誓不两立的双方可以为了各自的利益斗得你死我活,不惜牺牲任何人,可是一旦有了更大的威胁之后,为了自保又什么都能抛开了,最终牺牲的不过是那些无辜的人。”
他嘴里的无辜人有明轩浩,也有凌冰蝶,两个都是他很重要的人,所以他自然比任何人更心痛,她能够明白,但说不出安慰的话,勉强的笑了笑,恍然接道,“也就是说,对于沐军和沈军,那个更大的威胁已经出现了,而且还是足以同时威胁到两军。”
“是!”他慢慢从沉痛中收回心神,徐徐讲解,“明轩浩的离开对沈军是致命的打击,但有沈月薇在,还有家父鼎力支持,依旧可以与沐军抗衡,双方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其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被已任职山东军务督办的张宗昌吃掉,张宗昌这个人我想你也听说过,他就是个流氓,如果让他吞并了沈沐两军,那他在山东就真可以横行无忌,不管是出于自保还是为了百姓,沐沈两军都只能和不能战,这就是沈月薇同意来牟平谈判的原因。”
凌冰蝶愕然半晌,忍不住冷笑,“张宗昌,无毒将军、混世魔王,恶名昭彰,他毕竟生于此,会回来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只不过他的出现倒也阻止了一场惨烈的战争,只怕他也未料到自己无意中还能做一件好事吧。”
“那你呢?什么时候也能为自己做一件好事?”他忽然变得很严肃,眼睛直直的盯着凌冰蝶,看得她想要躲避,“虽然现在你对沈军不会有威胁了,但是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沈伯伯和明轩浩的事,月薇她不会轻易放过你,不管谈判的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她要对付你的决定,你是不是也该想个办法自保?”
“你多虑了!”心里很勉强可依旧不妨碍她笑得灿烂,“她如果真的那么恨我,就不会明知道是为了见我还肯带你过来,更何况,不管她心里有多想我死,为了不让你恨她,也会对我手下留情的,不是么?”
他并不以为然,凄然苦笑,“你不必安慰我,沈月薇的性格我比你更清楚,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从未有例外。”
“不然呢?你要我如何自保?逃是没可能了,要不然.嫁给沐昊然?做少帅夫人就应该能保命了吧!”她开着玩笑,似乎面对他不该开这样的玩笑,可是她和他就是这样的关系,可以没有任何顾忌的说着任何话。
“那就嫁给他!”他并不觉得是开玩笑,反而像是说中了他心里的话,“有沐昊然保护你,沈月薇就拿你没办法,更何况你也喜欢沐昊然不是吗?”
“你说真的?”她骤然冷下脸,眼中露出惊疑之色,“为了自保拿婚姻做筹码,我在你心里是可以这样的人吗?”
她第一次对他发怒,他只默默的接受,并不做任何解释,他望着她的眼神已经能说明一切了,她慢慢冷静下来,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但是你应该相信我,我的手废了,并不代表人也废了,除非我自己放弃,否则依旧没人可以威胁到我的生命!”
“我可以当作这是你对我的保证么?”他严肃的问着,眼睛里依旧是如水的柔情。
她认真的点头,他也终于放心了,没有任何安慰的语言,也没有道歉的声音,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就结束了这艰难的见面,其中的深情厚谊却不是任何言语可以描述的,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