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久未居住的房子里十分沉闷,一进门,跟在后面的希斯便被扑面而来的灰尘给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过道上的一副装饰画褪了颜色,颜料已然开裂。少女红润的脸旁显得黯淡无光,亚麻色的头发上还沾染着图钉锈蚀后留下的红色粉末。廊檐下,花盆里的土壤板结发白,矗着一指干枯草芽。
他们腿旁边的蜘蛛网上也不见了那些长有八条腿的小家伙,倒是沾上了不少别的东西,恍若轻柔的絮团,被挤进来的风吹地微微鼓荡。
“长时间没人打理的房子都是这样的。”西奥多随意地将黑色软帽搭在一旁的衣帽架上,把手中的藤编行李箱放在一旁。
两人的说话声让屋里古怪的感觉终于消散了。
一切又活了过来。
“希斯,随便找张椅子坐下吧,虽然这房子里的很多东西都不能再用了,但我相信以你的体重还不至于让它们立即成为一堆破烂。”
西奥多说了个蹩脚笑话,将一楼的窗户挨个打开,好让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古怪的味道散去。他顺便又从盥洗室找了几块抹布,打开水龙头。
“嗯,看上去还能用,不至于还要把管道也疏通一遍。”他小声嘀咕了一下。
戴着黑色针织帽的希斯顺从地在客厅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将属于自己的行李箱也放在一旁。
想了想,他掏出之前布莱克导师在车上给他的那个海螺壳,放到眼前,盯着它看:和一般的螺壳一样,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外表灰色,表面有许多的小凸起,只是螺壳的顶部破碎了,有些粗糙。
从盥洗室走出的西奥多看见希斯正琢磨着他给东西,没有言语。他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客厅里的那张方形长桌,背后隐约传来的响声让他的身子顿了顿,旋即又恢复。
一只手探了过来,“布莱克导师,我,我也来帮您。”取下黑色针织帽的青年望着西奥多,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你取下它干什么,希斯!”清冷的话语传来,手上拿着一块抹布的人把放在一旁的帽子递给他。
“戴上!”西奥多·布莱克命令道。
“好的,布莱克先生,不,布莱克导师,我马上戴,我马上戴,请您不要生气。”
突如其来的斥责令这个有着金黄色头发的人惊慌失措,他连忙抓过西奥多手中的黑色帽子,将它套在头上,表现得战战兢兢。
西奥多随即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他捏了捏眼角,嘱咐道:“刚到家,你先休息一下,我有事出去一会儿。”
说完,西奥多便把手中的抹布放到一旁,清理了手上的脏污后,从衣帽架上取走自己的帽子,走了出去。
屋内的年轻人愣愣望着西奥多离去的方向,似乎想要跟上去,又因为西奥多的话停下脚步。不过他并未休息,而是主动擦起桌子来,一边擦着,一边偷眼瞧向四周,显得恐惧而卑微。
西奥多站在草坪上,看向远方。阴沉的天空下,是数不尽的尖顶。他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某种隐藏在暗处的喜悦一下子冲昏了他的头脑。然而,他也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一想到他的学生,他脸上转而浮现出一阵阵无奈与遗憾。“希斯·霍尔沃德,到底该怎样做,才能让你把一切都记起来?”
冷风吹动着他的衣袍下摆。路边的枫叶开始发黄,与绿色的叶片混杂在一起。即便那些看起来富有活力的叶子为数众多,却也挡不住人们知晓一件事——夏天要结束了。
邮局里,西奥多·布莱克站在柜台的一旁填写着自己的信息,思考着如何从那眼花缭乱的选项中选择最满意的那个。
“选择令自己中意的选项永远是个大难题,特别是自己并不熟悉的。然而选项太少人们又立马会抱怨生活的无趣。”旁边有人随口说了句。
“玛莲,老帕拉塔马上就要退休了,可是那些大龄信件却一直没人取走,老帕拉塔一直在挂念,担心我们这些人把信件给弄丢了。
“我得说,这可真令人左右为难,丢又丢不得,可却一直不见人过来将那几位“老爷”给请回家,给他们通知了也不见人来。
“最令我感到疑惑地是那两三封放的发黄了的信,看日期都快有十几年了。”说话的人对着柜台里面的女士发了几句牢骚,摸了摸自己有些卷曲的头发。
西奥多将手中填好的单据交还给柜台那边的女士,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士。
“西奥多·布莱克先生,水杉街28号,一年的《查尔斯笑谈》,对吗?”对面的女士看着单据上的信息向他确认。
“是的,没错。”西奥多点点头。
这时,旁边的男子有些夸张地叫道:“你就是那个西奥多?”
西奥多皱了皱眉头,轻声反问那男子:“怎么了?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你就是水杉街28号西奥多·布莱克?”那男子重复道。
“正是本人,假如水杉街28号没有其他人叫西奥多·布莱克的话。”
“哎呀,我刚刚说的那三封放的有些发黄了的信件就是你的,等一等,我去找老帕拉塔,给你把信拿回来,你在这儿等一下,别走了啊!”
青年不等西奥多再问,连忙转身跑向一旁的侧门。
西奥多一脸困惑,只得走到一旁的座椅处等待,他看着架子上供人免费翻阅的报纸,随手拿了一份。
“南部吉萨海湾遭遇强敌,洛兰斯王国亟待改革。”
“前线战士正陆续返回,与其亲人站台相聚。”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之前在站台察觉到的骚动,多少内心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就这样死去了啊!
谁来改变这一切呢?就算有了想法,又有多少人因为这不切实际,从未有过的想法而成为殉葬品呢?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便将目光转移到下一则新闻:特里尔城秋日祭……
“布莱克先生?”有些低沉的男性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西奥多转过身,看向来人。
来者戴着一副单片眼镜,脸颊上有几道清晰的皱纹,颧骨高耸,额头微突,两缕发白的碎发浅浅盖在上面。
老人感慨地望着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刚才的那个青年正紧跟在老人后面。
“是的,我就是西奥多。感谢您帮我保管这些信件这么多年。”他向对面的老人微微俯了一下身子,以示尊敬与感激。
老人礼貌性地笑了笑,和他寒喧了几句,就将手中的信件递给西奥多·布莱克,示意他去柜台上签字,便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一旁的那位年轻人有些疑惑地挠挠头,望了一下老帕拉塔远去的身影,领着西奥多去完成后续的事项。
年轻人在经办人一栏写下“安东尼·贝鲁立”这几个字时,也代表着签领手续完成了。
安东尼像是解决了一件大事一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喜悦的笑容。
“终于又少了几封,虽然还有一些,不过老帕拉塔这下倒是可以放心下来,不再纠结于信件的遗失问题了。”
西奥多看了几眼有些发黄的信封,感受纸张在时间下也不得不如人一般,在其身上显现出丑陋的痕迹。
这几封信要是在早几天到就好了啊!或许他就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
从这间招牌有些掉漆的邮局出来时,天色已经愈发昏暗了。
想起之前在街角看到的斯塔林太太的面包房,西奥多打算回去时在那儿顺便买几个面包。
路过十字星大街时,他看到一些人正围拢在一起。一位身着祭神者服饰的人正站在那儿,手中提着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