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转眼逝,岁月清且浅。
又是一季春暖花开过,迎来碧水荷塘香;平静悠然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见过了春花争艳这就等来了夏意嫣然。
杨九与二爷的喜袍也早早儿地准备好,迎亲的事宜也都准备妥当;杨家父母和云家二老也都提早了一个月从苏州赶来住进了郭府。
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玩闹,长辈们也都是相熟多年的老友,府里热闹着,里里外外都喜气洋洋的。就等着过了中秋办了俩孩子的喜事,成就一对璧人也算是了却长辈们心中所愿。
二爷伤好的差不多了,只要慢慢养着,别上阵练武就成;每日里除了上朝还有军营的事处置,偶尔得了空闲就和堂主、少爷一块出去小酌两杯。府里的事儿就偷懒交给姐姐和杨九去忙活了。
明儿就是中秋节了,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候;几家人聚在一块商量着八月二十的迎亲事宜。
父亲们都是书香门第,一辈子为了弘扬传统钻研学问忙碌着,一得机会相聚自然是日日在书院里聊个没完了,家里就剩下夫人们和杨九。
杨九来玫瑰园和师娘一块吃过了午饭,等母亲和云伯母回房午睡后,也正想告辞回自个儿院子里。
“师娘,您睡个午觉歇会儿。”虽然她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长者为先,总要体贴:“我先回院子了。”
“等会等会儿!”夫人放下了正喝茶的杯盏,招手让杨九坐下:“这刚吃完不得坐会儿!你坐下,正好啊一会儿把贺礼拿回去,省得我让人跑一趟。”
杨九的眼又笑成了一条缝,肤白可爱,带着无奈的语气道:“师娘~您的贺礼已经给过了!”
她和二爷都商量好了,婚后更多时候也是住在郭府,毕竟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若是父母进京探望,人多了再一块住进平西王府里;既然要住在府里又不是远嫁,不必收那么多贺礼的,又不是外人。
夫人被她这副傻得可爱的模样给逗笑了,说笑着:“当我要给双份儿呢?想得美!”
杨九笑着,问:“那是谁呢?”
二爷名动盛京,师兄弟们的礼物就不用说了,光是皇室宗亲和同僚们送的单子早就堆满了,过几天成亲就更是应接不暇。亲近的、不亲近的,这回都会上门讨杯酒喝,谁会把贺礼先转到师娘这呢?
夫人笑得神秘兮兮,不多说,一副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的神情。
师娘一向是平易近人的,性子好得很,有时也像个孩子一样逗着小辈们玩儿。杨九自然是了解的,笑笑不多问,规规矩矩地坐着等。
没一会儿,小厮捧着两个大礼盒进屋来,规规矩矩地搁在桌前就退出去了。
两个礼盒大小一样,连上头的花纹都一样,不难猜着里边儿的贺礼八成也是一样的。
夫人撅了撅下巴,示意杨九拿盒子去,道:“打开瞧瞧。”
杨九看了一眼,伸手随意把其中一个盒子拉到自己眼前,边拆着上头的绸布边问着:“这是谁呀,您也不和我说。”
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块儿紫玉原石和一套鲛珠首饰。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尤其是这紫玉原石,虽然尚未打磨但这边角儿露出的水泽却是难见的晶莹剔透。
东西收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觉得这两样东西不常见,十分难找,人家送了也是有心;杨九盖上礼盒,问:“这也太有心了,一看就是难得的宝贝儿!师娘,这是谁呀?”
夫人笑道:“还能有谁啊,鲛珠在南海,紫玉在凤岭,你说还能有谁这么细心啊?”
佳偶天成,珠联璧合。
意头是好意头,心意也是最重的;杨九皱着眉,南海在哪她没去过,但当时去西北经过的一条道,就有凤岭山。
猛得打了个激灵,看向了另一个没有拆封的礼盒,惊道:“这份儿给大林的!”
夫人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道:“你这娃儿是怎么了?放心吧,两份儿啊一准是一样儿的!”虽然知道杨九不会去介意那些贺礼轻重的事,但她这反应奇怪得很,难免调侃两句。
杨九反应过来失礼了,干笑两声道:“哪的事儿啊…我,我这是想着这么贵重的礼,得好好的请一顿嘿嘿。”
“用不着!”夫人摇了摇头,有点可惜道:“他呀就是没空回来,才提前把贺礼送过来的!”
杨九点点头,没说话。
夫人又添了一句:“回去和小辫儿说一声吧,省得他惦记!”
杨九点头说是,又是闲话了两句,捧着礼盒回了自个儿院子。神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只觉着不大高兴整个人恹恹的,有些失落感。
一下午呆在院子里没出来,看着桌上的礼盒发呆,里头的紫玉看了又看。等二爷黄昏十分回府,进院子找她时,她还在桌边呆愣着。
二爷走进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发什么呆呢?”
杨九一回神,坐直了身体看他。
咱二爷也没打算等着她回话,抬手拿起她眼前的紫玉看了看,眼神一亮,看向杨九,刚要开口问她…
杨九太了解二爷,见他一张嘴,对上他的眼神打断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摇了摇头道:“人没回来,礼到了。”
二爷放下东西,一皱眉眼睛转了转,试探着问:“大林那…不会…”
“两份儿一样的。”杨九接了话。
二爷笑了笑,揉揉杨九的眉头说:“别想了,东西你收着就成了。”
“我就是看不过去!”杨九气鼓鼓的,揪着衣角说道:“看大林那样儿,谈笑风生,小日子美着呢!”
“那你想怎么样?”二爷被她逗笑了,坐下翘着二郎腿,反问:“还盼着他寻死觅活啊?”
“哎呦!”杨九气恼地敲了声桌角,坐在二爷跟前,道:“谁跟您闹着玩呢!”
二爷这语气明明就是故意闹着她玩的!又不是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非要故意曲解。
“好啦。”二爷拉住杨九的手,浅笑安抚着,道:“两个人里总有一个要好好过日子,都废了怎么成!”
杨九瘪瘪嘴,道:“我知道!我就是觉着,不值当嘛…”
“什么叫值?”二爷笑了笑,往她眼前凑凑,歪着脑袋挑着眼看她,眼底满是温柔:“你当时去西北,怎么不想想值不值?”
杨九一愣,被二爷的眼神看红了脸,在想想当时去西北见到他的时候,那副浑身血迹和奄奄一息的模样,一想就又红了眼,嗓子哑哑的:“那能一样嘛…”
二爷看着她,心软的不行,抬手一点一点地给她擦干净眼泪;幸好幸好,还能护着她,还能在一块儿。
杨九吸吸鼻子,带着鼻音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哪像大林那傻子…”
二爷噗嗤一笑,越看越觉着她怎么这么可爱呢?可真招人稀罕。
俩人话还没说上几句,院外一阵脚步声,急急地。
堂主和栾师哥,这就进门了。
“辫儿!”随着脚步进门的还有栾师哥的一声呼喊。
这些人啊,现在都熟门熟路了;找咱们二爷,书院书房找不着,直接就来杨九院子里了,这俩人没事儿就腻歪得不行不行的。
一进门,看杨九眼眶红红。
“怎么了这是?”栾师哥笑着,又看二爷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瞬时就明白了肯定是小女儿家的心思又想多了什么吧。逗趣调侃着:“怎么着?你家二爷悔婚啦?”
“去!”杨九站起来白了他一眼,骂道:“你才悔婚呢!”
“我儿子都生了悔什么婚…”栾师哥笑盈盈地给怼了回去;看她笑了就成,一个女娃娃见天儿苦着脸算什么。反正他好怼人的毛病也是远近皆知,没什么打紧的。
杨九气鼓鼓地,这是哪门子师兄?还以怼人为乐,偏偏自个儿还说不过他!
二爷乐得不行,但还得偏着自己媳妇儿不是?赶紧打圆场,问:“好啦,你们怎么来了?”
堂主道:“书院里有点事,叫上你一块去找师父说说。”
堂主笑着和从前一样眉目如画,眼睛灿若星辰,或许真是放下了吧。
晚冬雪夜,马车里二爷递给他的一杯茶,他一点儿一点儿地倒掉了;还有那句“各自安好,再也不见”,这才是真正地敬往事一杯茶,从此清苦不为它了吧。
杨九看着他,稍许有些安慰。
看着杨九又怔怔的样子,栾师哥起了玩心,故意道:“走走走,早点说完啊,咱们去寻点儿好玩的!”话本没什么,跟着他挑眉戏弄的眼神就变了味儿!
杨九一噘嘴,明显就是生气了。
“有什么好玩儿的!不许去!”说着说着,杨九就拽住了二爷的袖口,凶道:“这么晚了,不许去!”
“就去!”栾师哥笑道,向二爷挤眉弄眼着:“我们爷们有爷们找乐子的地方,你这还没过门呢,管那么宽~”
堂主在边儿上笑着摇摇头,不插话。
“就管了怎么着!”杨九上前一步就叉起腰来,奶凶奶凶地:“要找乐子,我也去!”不就是找乐子嘛?谁不会呀,就跟着!
二爷笑着揉了揉她脑袋。
“就不让你跟着!”栾师哥一脸坏笑道:“偷偷的走,把你撂这儿!”
杨九气恼着,揪着二爷的袖口使劲儿闹腾着:“我就要去,就要去!我不管,就去!我就去我…”
“好好好。”明知道是一句戏言而已,二爷还是哄着她:“带你去,我去哪你都跟着我,我离不开你!”
吁~
边儿上的两位爷一下鸡皮疙瘩就起来了,揶揄着他宠媳妇儿说情话也不看着点,这么多人在呢;不害臊!
杨九自然是高兴的,没有心思害羞,一撅下巴,挑着脑袋就给了栾师哥一个得意的眼神。
说说笑笑着也耽误了,吵闹着也是玩儿够了,栾师哥也没在逗弄着杨九;三人出了院子,向师父书房走去。
临出门前,二爷握了握杨九的手,道:“等我回来吃饭。”
杨九点点头,看着他离开。
不知为什么,二爷每回看着她,哪怕什么都不说,那双目似朗星的眼睛里都温柔得像要滴出蜜糖来,甜得让她脸红。
今生所幸,得以相遇;前生修福,得以相守。
幸好,他们一直都在。
杨九转身,看着桌上的紫玉原石,没想着以后要打什么花样的首饰,只叹了口气,把它放回了盒子里。
她忘了,当时去西北是抱着和二爷同生共死的念头去的;这样的勇气不是人人有,即便有了,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为了爱不顾一切舍弃生命。
所以她与二爷,比许多人都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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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比儿女情长来得重要太多,有太多不能割舍放弃的担子。
就像这块,嘉陵关外,凤岭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