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一愣之后,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连忙行了个军礼,对道:“陛下登基以来,恤爱臣民,宽厚俭朴,亲贤臣,远小人。数以仁德惠天下。臣能逢陛下这般明君圣主,何其之幸也。且今四海骚动,北有匈奴,南有南越,臣一身艺业,自当报效君王,跃马扬鞭,为陛下扫荡不臣。此正臣肝脑涂地、用命之时也。岂曰不遇乎?”
对着自己的老板,李广早就把节操给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而李广心里也觉得今上能当得起明君的评价,历史不早就盖棺定论了么。
旁边的公卿们听了李广的话,却是深深的看了李广一眼。在他们心中,武夫向来都比较粗鄙,当年他们的祖上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排座论功的时候,那场面,简直是惨不忍睹,要不是用了叔孙通定规矩,哪里有大汉帝国如今的排场、气派?现在传到他们手里,好歹也算是有些底蕴了,也没人再敢说他们是泥腿子出身了。
很显然,面前这个名唤李广的家伙,并不是他们印象中普通武将的样子。一般的武将,满脑子都是肌肉,言辞笨拙,哪里会像这个家伙应对得体自如。又想起李广的事迹来,有心人心中就念叨道,此子不简单,前程远大啊。
这个马屁拍得皇帝也很喜欢。这会危险已经排除,皇帝之前紧张的心情现在也已经放松下来。刚才他这一句感慨,不过是有感而发,未尝便没有发泄自己刚才情绪的原因在里面。现在李广机灵的一应对,皇帝这心中就真的是乐开了花。
任何人做了好事,都会希望别人知道、或者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赞扬。这不是虚荣,而是自我价值希望得到认可的表现。普通人都会如此,皇帝就更不用说了。
今上登基以来,战战兢兢的治理天下,屡施仁德之政以养民,除了责任心外,还有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危机感,那就是有资格觊觎皇位的,还有其他人。而他老爹刘邦搞分封,弄得地方诸侯王们尾大不掉,你说今上心里面不担心,那简直就是笑话。不然从贾谊到晁错,这等聪明机智的臣子,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上疏提出削藩?
只是汉朝初创未久,外有强敌,国库空虚,今上投鼠忌器,不敢妄动罢了。所以他只能忍着憋着,然后励精图治,全力争取民心。万一哪天他的兄弟叔侄们想搞事情,也得保证百姓是站在朝廷这边的。不然那就真的悲剧了。
这些年来,皇帝坐在这个位置上,那是真的累。一边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一边却又舍不得吃穿用度。皇帝也是个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他难道不想纵情享受吗?怎么可能,不是不愿,而是不能罢了。无数诱惑就放在他的面前予取予求,而他还只能强忍着。心怎么可能不累。在这个几乎无人能制的位置上还能克制自己的欲望,这不是明君是什么?正因为这样,才有后来的文景之治传唱千年而不衰。
李广的话说得漂亮,皇帝听了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还真不错,你看李广说得多好,说得多对!心里高兴,再看李广时,那就怎么看怎么顺眼了。觉得这李广真的是忠心耿耿、本事高超。这样的臣子,就要大用!
而李广说的跃马扬鞭、荡平不臣,也让皇帝心里沉寂已久的激情逐渐开始沸腾。他是壮年天子,又岂会没有建功立业的想法。多少次梦里都想着要超越先帝,超越上古先王。只可惜,现实让他不得不冷静、沉寂。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么大一个摊子,不是喊用兵就能用兵的。兵马一动,国库里的钱财粮食就会如流水般哗啦啦的消失。而除非一次性把匈奴人给打残,不然今年打胜了,明年他又来了,这样的话,他的王朝折腾不起。也许匈奴人没死绝,刘汉的江山就会先行崩溃了。
而要彻底打败匈奴人,除非是不计一切代价连年累月的用兵。可是现在的朝廷,撑得起这样的战争么。
想到最近几年国库里日渐增多的钱财,皇帝的腰杆子莫名的就是一挺。又看了一眼此时在他心中显得英武不凡的李广,心中若有所思的暗道,此子家学渊源,世代将门,或许,他会有不同凡俗的见解?
谁也不知道皇帝此时心中闪过了如此多的念头。左右只见得皇帝龙颜大悦,亲下驭车,扶起李广,赞道:“汉家有如此壮士,何愁天下不定!”
又吩咐左右道:“李广忠勇可嘉,赏黄金二十斤,蜀锦百匹。”
蜀锦的品种、花色在此时已经是打遍天下几无敌手了。在市场上受热捧得很。而作为贡品一级的蜀锦,市场上基本上是看不到。物以稀为贵。黄金李广家里不缺,这贡品蜀锦,却是让他心花怒放。忙忙又拜谢天子。
旁边的公卿大臣与卫士们看了,一个个只羡慕得不行。不过也清楚,这是李广用性命拼搏来的。羡慕归羡慕,真到那时候,他们却未必有胆量上前了。有胆量又没那本事的,下场都很明显,那横七竖八满地都躺着呢。
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是有惊无险,但接下来,大家的兴致都不太高。当然,为了避免虎头蛇尾,也为了避免消息传出去后无知小人卖弄嘴舌说皇帝胆小,现在就算是兴致不高,也只能强撑着在外面继续行猎。李广得了郎中令的命令,带着自己的伴当,陪驾左右。专职给皇帝当贴身保镖去了。
勉强在外面又晃了二天,皇帝终于下旨摆驾回宫了。听到这个消息,从上到下都是松了一口气。啥也别说了,赶紧回去吧。这荒郊野岭的有啥好待的,还是长安城热闹舒适。一时之间,大伙儿都归心似箭。行程自然就快了不少。
远远的,巨大的长安城就遥遥在望了。前方的将士们已经开始欢呼起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