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有人上书朝廷,告发齐太仓令淳于意,说他贪污受贿。朝廷闻信,便下诏书收其下狱,槛车系其往长安。消息传到淳于意家,犹如晴空霹雳。淳于意的五个女儿,在淳于意被关进囚车的时候,六神无主,哭哭啼啼。
淳于意在槛车里看着就烦,于是怒骂道:“生子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没个儿子确实不方便,前后跑腿打探消息、打点关系的人都没有。小女儿缇萦听了,就伤心得不得了。于是随其父一路西行入长安。
后来打探得清楚,其父有罪,论当肉刑。缇萦就上书朝廷:“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复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妾原没入为官婢,赎父刑罪,使得自新。”这就是下定决心要卖身救父了。
今上得闻,不禁为缇萦的一片孝心所感动。于是就下诏道:““盖闻有虞氏之时,画衣冠异章服以为僇,而民不犯。何则?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三,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薄而教不明欤?吾甚自愧。故夫驯道不纯而愚民陷焉。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毋由也。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楚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轻重,不亡逃,有年而免。具为令。”并使群臣朝议之。
肉刑包括黥(刺面着墨)、劓(割鼻子)、刖剕(剁脚趾或斩足)、宫刑(阉割)等。丞相张苍等人商量之后,就上奏天子,道:“肉刑所以禁奸,所由来者久矣。陛下下明诏,怜万民之一有过被刑者终身不息,及罪人欲改行为善而道亡繇至,于盛德,臣等所不及也。臣谨议请定律曰:诸当完者,完为城旦舂;当黥者,髡钳为城旦舂;当劓者,笞三百;当斩左趾者,笞五百;当斩右趾,及杀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赇枉法,守县官财物而即盗之,已论命复有笞罪者,皆弃市。罪人狱已决,完为城旦舂,满三岁为鬼薪、白粲。鬼薪、白粲一岁,为隶臣妾。隶臣妾一岁,免为庶人。隶臣妾满二岁,为司寇。司寇一岁,及作如司寇二岁,皆免为庶人。其亡逃及有罪耐以上,不用此令。前令之刑城旦舂岁而非禁锢者,完为城旦舂岁数以免。臣昧死请。”
天子听了,觉得可行就欣然许之。淳于意因女儿缇萦的上书而逃过一劫,天子也把黥、劓、刖这三种肉刑给废除了。不过看似是仁政,其实很多砍腿、割鼻子后都能活下来的人,却被笞刑给活生生打死了。这在后来,又引起了一场刑法改革。这却是后话了。
淳于意被免罪、罢为庶人,劫后逃生的他,在女儿缇萦的陪伴下,悄然离开了长安城,返回故地去了。而天子的仁德,也随着淳于意的被赦和肉刑的废除,而传遍海内。
消息传到陇西时,李广已经在狄道待了好些天了。他听说此事后,不禁觉得讶然。他不知道这是大臣们有意糊弄天子,还是自天子到大臣们都不知道笞三百、笞五百会把人打死?
李广之父李尚是一县县令。所以他知道,这笞刑打起人来,那可是真不含糊。十来杖下去,立时就是屁股开花,血肉模糊。打三五百下,那人还有什么用?
想了想,又觉得大臣们估计没这胆子在这事上糊弄天子。有可能是大臣们也不知道这笞刑会打死人。毕竟丞相张苍是柱下御史出身,即没有当过小吏,也没有受过笞刑。而今上也基本上没吃过苦,他出生的时候,太祖高皇帝刘邦已经差不多荡平天下了。所以今上打小就是锦衣玉食。哪怕是后来被封为代王,离开了长安,去到了封国,也是高高在上的诸侯王,民间疾苦和小吏们的手段,他又能知道多少?
这会李广隔天子还有很遥远的距离,所以他也没法跑去长安和天子说这笞刑不对。他在狄道还有事情要忙,所以很快也就把缇萦救父这一事给抛之于脑后了。
要问李广在狄道干嘛,他联合了家族中负责日常事务的七叔,招了些木匠正在打造家具。自来汉朝,他感觉到了种种不适。有些他能改变,有些他无力改变。刚好,家具就是他所能改变的。
华夏在没有椅子的时代,大家是跪坐在地上的。地上铺块席子,然后大家把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双手规矩的放于膝上,尤其是在正规场合,还要目不斜视,气质端庄。这种跪坐的方法,让李广如何能受?
吃饭得跪着,看书、写字得跪着,这让习惯了瘫在椅子上的李广,非常不适应。之前因为在忙别的事情来不及把主意打到家具上。现在他又有钱又有时间,得了爵位之后,在家中的地位也无形中有些不一样了。所以在狄道闲居的时候,就把精力放到了家具上来了。
李广到了狄道,这才发现,本家也穷得很。李家说白了,是个以军功起家的家族。除了骑射、兵法这方面有传承外,其他方面,对比其他普通家庭,一般无二,并无什么不同。平时除了锻炼身体外,该种田的种田,该挑粪的挑粪,该砍樵的砍樵。倒是他这个县令公子,在成纪反而过得轻松快活一些了。
李家没有人经商,估计也是没这个天赋。当李广知道自己家在狄道有着许多的山林之外,顿时就觉得家族里的人真的是暴殄天物。那么多上好的树木,你们砍来,只是当柴烧。哎哟喂,真是真是,李广忽然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他就决定,把后世的桌椅板凳给弄出来,让自己舒服的同时,也让本家多点收入。开始他还以为,搞出椅子来,会被家族里的人说不守礼法云云。谁知道,七叔坐上去后,就舒服得直呻吟,然后就不肯下来了。
其实李广不知道,此时离先秦并不远,诸子百家遗风犹存,各种思想兼容并蓄。而汉初因为战乱又是个礼崩乐坏的年代。对于礼仪,除了朝堂的那班儒生,其实也没多少人在意。所以说,别说椅子了,什么新鲜玩意出来,都会有人接受。更何况,李家是兵家传人,兵家最看重结果,为了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而兵家也是最容易接受新事物、新思想的流派。
七叔看到了椅子,试用过之后,就如同新娶了房小妾般兴奋。坐在这椅子上,后背有了依靠,双手有了扶手,双腿可以自然垂地。如此舒服,谁愿意一直跪在冰冷的席子上?他年纪大了,跪坐让他膝关节受损严重,起身的时候经常能听到膝盖那里骨头喀嚓喀嚓的摩擦声,就如同机械没有润滑油一般。现在,有了椅子,总算有解决他的痛苦了。
所以当李广吱吱唔唔的说搞这个会不会被人说不务正业、不遁古礼的时候,七叔的眼睛就瞪得像牛眼一样大了,声音差点把屋顶的瓦片都震下来了:“广!你在成纪都学了些甚么?你切莫和那些儒生们走得近了,那些迂腐之徒,丝毫不懂变通,和他们待久了,你脑袋也会坏掉的!”
好吧,李广虽然是个名牌大学生,但他确实也不是个儒教徒。他的专业是信息工程,儒家经典一窍不通,倒是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候,读了爷爷留下来的一些启蒙读本,什么《三百千》、《笠翁对韵》、《增广贤文》、《幼学琼林》之类。当然,十几年的教育熏陶,他也能扯几句子曰,可这有什么用,放在这里,那是分分钟被人吊打的水平。
既然七叔都毫不在意了,那李广就痛痛快快的兜售自己的计划了:“七叔,家中山林成片,若是采其良木,而造椅桌,然后使人售卖,可行乎?”
七叔顿时就从舒服的椅子上弹起来了,可行!当然可行!七叔虽然没做过生意,但他好歹也是家中负责管理的重要人物。这点见识眼光还是有的。这椅子自己都觉得舒服极了,那别人会不喜欢吗?
于是七叔就抓住李广,两叔侄就细细商讨起来。李广也没做过生意,不过也见识过许多手段。后世的华夏,那是山寨成风,低端的叫山寨,高大上的叫逆向工程,什么都能给你复制还原出来。
他基本上可以百分百的肯定,只要自己这桌椅一经推出,大受欢迎之后,必定就是无数人跟风仿冒。他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法律管这个,但他不相信,后世专利法都没法解决、外国佬都无可奈何的问题,在汉朝就可以完美的解决了。
所以李广就说了两条,一是搞低端,就是长条凳,这个就给普通人家用。价格便宜,也不用费什么心思。另外就是搞高端市场。要搞品牌建设,把太师椅啊什么的,都弄出来,选材尽量用好,做工尽量精致完美,然后打了李家的标识,让人一看就是陇西李家出品。
李广就不信了,他们李家是家具行业的改革者,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难道就还不能在这庞大市场上,撕下一块大肥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