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大陆,神王岛,天色异变,狂风暴雨,雷鸣交加。
断崖峡谷,一个粉衣少女被大水冲到了山脚的泥地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挂在她胸前的那枚环形古玉,在闪烁了几下后终于暗淡下来。这时,不断地拍打在少女身上的雨水才渐渐停歇。
草王山又恢复了平日的欣欣向荣,空气中隐约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青草味。
被雨困了好几天的白南星又背起竹筐,像往日一样出来摘草药。
“前几天的雨忒吓人,这路真是有够难走的,也不知道前些天看到的草药还是否完好……”嘴里不断嘟囔着的白南星忽然望着不远处好像有个姑娘,血迹斑斑,头发凌乱,立马飞奔过去,走近了只瞧了一眼,就知道这姑娘伤得不轻。
哪怕他不是医圣,随便是个人,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人再不救治恐怕要糟。
一把脉,一探额,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失血过多,高烧不退。
再细看,筋脉尽毁,五脏俱损,多处刺伤,最严重的还是身中奇毒!
这得多大仇?也就是遇到了他,不然恐怕凶多吉少了。
先不管了,救人要紧!
……
两日后,神医谷。
姜子悦悠悠转醒。
姜子悦只觉得浑身抽痛,四肢乏力,头晕脑胀,严重虚脱。
她只记得自己义无反顾地逃婚,结果踩着高跟鞋跑得太急,摔了一跤,碰巧有辆车好死不死地冲了过来……没想到一场车祸居然这么严重……这自由的代价也太大了点儿……
但是自己不是应该在病房吗?可眼前这分明就是古代的雕花红木床……被褥、帷帐、圆桌、木凳、铜镜、梳妆柜、灯烛……视线所及之处无一不是古代的用具……难道我其实还没清醒,只是在做梦?还没来得及弄清真相的姜子悦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姜子悦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人。约么及笄之龄,梳着平头髻,穿着梅花纹纱袍。
她似已守着她已经好一会儿了,见她醒来笑着说:“你总算醒了,大师兄说你这会儿差不多要醒了,让我在这看着呢,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来。”
姜子悦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姑娘,喉咙干痒说不出话,轻点了下头。
水很快就送来了。
“你还不知道是我大师兄救了你吧。那天你被带回来的时候伤得可重了。又是中毒又是失血的……可吓人了。不过你放心,有我们大师兄在,你身上的毒已经压制住了,暂时没有大碍。外伤问题不大,只需要好好调理身子,慢慢修复筋脉即可。”女子语气中不乏敬佩和自豪,说着把水递给姜子悦。
中毒?
姜子悦蹙眉。车祸总不至于中毒……
她支撑着斜躺了起来,接过碗,看到了水中倒映着的那张脸。
陌生而稚嫩的脸,空灵出尘,面无血色,却依旧不掩芳华。居然连自己都看呆了。
尽管这样很不要脸,但还是可以肯定地断言,这是个美人胚子。假以时日,必将倾国倾城。
原谅她厚颜无耻地没有选择祸国殃民这个词。因为,这张脸看起来太干净了,太纯粹了,太舒服了……总觉得再善妒的女人看着都不会嫉恨,再凶残的恶棍见了都不舍得伤害。似乎看一眼就要被净化了似的。这世间竟然会有这么美的人……直教人舍不得移开眼……
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那些将原主伤成这样的人怕是丧心病狂之辈吧……大有不死不休的嫌疑……可惜了,自己没有原主的记忆,根本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就冲着这张脸,也得替原主报仇啊。
“这里……是哪里?”喝了水的姜子悦,感觉嗓子好多了,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神医谷。这里是沉香阁的偏殿,我住在隔壁的主殿。神医谷的谷主是大师兄的舅舅,你就安心在这儿养伤吧。哦,对了,大师兄现在出去给你采药去了,晚点就会来看你了。”又是这种满是崇拜敬佩的语气。
这人真是三句不离大师兄。
不过她说的没错,不管怎样,自己还是先养好伤再说。不管这里是哪里,总比在姜家的好。哪怕这是个可能连茅厕纸都没有的古代,她也再不想回到那个只能当一辈子傀儡的地方了。
女子看姜子悦出神的样子,不禁有些讶异。平常人听到神医谷和他们家大师兄,哪个不是激动万分,敬仰有加,怎么这女孩如此淡定?难道她没听说过师兄的名讳?不应该啊……大师兄可是神医嫡传的首席内门大弟子,千年来最年轻而且最好看的医圣,早就已经名动九州了!咱们神王岛的人就更不可能不知道大师兄的名号了……
这时,姜子悦哑着嗓子,打断了女子的纠结:“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愣了一下,“我叫白沉香,叫我沉香就好了”。
看来这姑娘真的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大师兄,居然对师兄的事情丝毫不敢兴趣。看来有必要给她普及一下。“我是白家的养女,大师兄白南星是白家嫡长子,大师兄的爷爷白墨是神医谷的神医。大师兄可是神医唯一的亲传弟子,也是有史以来最最最年轻最最最好看的医圣!外面那些富家千金可是不惜重金都要求着让我表哥给她们看病呢!”
姜子悦不禁款尔。
刹那间,白沉香看呆了。无娇无嗔,未施粉黛,眉目如画的脸上,樱唇那一悄然微弯的神韵,凄美得摄人心魄。让那旭日的阳光,闺中的娇花都黯然失色。
“怎么了?”察觉到白沉香的呆愣后,问道。
“你刚刚……好美……”不自觉地,白沉香愣愣地出声。
这一下,姜子悦是真的笑了出来。比刚刚更显活力与灵气。
白沉香不禁汗颜,急忙解释“呃……我说的是真的!我还是第一次看人看呆了。大师兄除外。”
“我信你。”姜子悦笑道。不知怎地,她觉得白沉香甚是讨喜。短短时间,她居然就对这个陌生人放下了防备。这个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给她感觉……似乎……挺不错的,让她对以后在这儿的生活有了些许的期待。眉眼越发弯了。
白沉香则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特别。跟之前遇到的那些胭脂俗粉比起来,让人舒服多了。
“哎……我问你,你怎么会连我大师兄都没听说过啊,莫非你不是这儿的人?听大师兄说他是在河边捡到你的,当时你虽然衣衫有损,但是看得出来那是名门望族亲眷才穿得起的,你家在何方,姓甚名谁?”
姜子悦听到名门望族这几个字,不禁忧郁一把,她但愿自己出身平民,粗茶淡饭,平凡地过着自由的日子。
白沉香看她不说话,担心她是怕被仇家追杀,不敢报上名讳,忽觉自己似乎问错话,又着急改口,“那什么……抱歉啊,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不要紧。你……你只要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你就可以了。”
姜子悦心头一暖。鼻子一酸。
瞬间双眼朦胧。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紧张地小心翼翼地温柔对待。
过去的她,都是在百般隐忍,曲意逢迎,强颜欢笑,讨好别人。她不被允许有自己的喜好,不被允许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她的学习、生活、工作一举一动都要根据家族既定的安排去做。
她的爷爷,那个位高权重的人,极度在意自己的名声。家规深严,半点忤逆不得。只因为前面的姐姐已经是古筝领域的佼佼者,哪怕知道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却硬生生阻止她深入学习。因为家里不需要两个同领域的领军人。家族要求她另习一种乐器,在其他领域展露头角。
她的奶奶,自私又恶毒。平日里的乐趣就是为老不尊,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欺压小辈。
只因为她讨厌动物,便令人将家族里所有的猫猫狗狗都惨无人道地杀了。
只因为她讨厌家族里的小辈跟下流社会的人搅在一起,认为那会有失姜家人身份,遭人非议。便不准家中子弟跟普通家世的同学亲近。
小时候只因为姜子悦跟要好的朋友一起走路回家,晚了点到家。她便让那个同学一家从此在那个城市消失。那个同学从此恨上了姜子悦。所以后来,即便姜子悦漂亮如斯,多才多艺,无论男女,都没有人胆敢与姜子悦走近。
她从小就知道父母对她的期待,所以她的童年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她努力当学霸,参加各种可以给自己加分的比赛。让自己比起家族其他同龄人都要优秀。可是她坚持和努力了那么多年,无论做得多好都没有得到过母亲的一句认可和鼓励。
她对她有的只是要求,无休止的要求。只是因为一次发烧,导致高考失利,没能拿到市里第一,让家里觉得丢了脸面。她的母亲在她最难过最虚弱的时候却丝毫没有安慰她,反而说:“姜子悦,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废物,哪怕平时每次都考到第一又如何,关键时刻不能讨老爷子欢心,老娘半点也不稀罕。”
她一直都很温顺,很乖巧,很听话,从来不忤逆长辈的要求,无论多么困难,多么痛苦,她都绝不在人前表露。她以为总有一天自己会是父亲的骄傲,会得到父亲的认可。然而,直到她长大,她成年,也始终不过是家中一个联姻的工具,一个替家族谋取利益,满足家族众人要求的傀儡。
只因为一个集团的竞标非常难搞,对方的负责人想要姜子悦。只要能讨对方欢心,只要能拿下项目,哪怕对方是个恶心的糟老头,她的父亲也没有丝毫犹豫,反而面不改色地说:“姜家从不养废物,花了那么多钱砸在你身上,好不容易将你养成今天这样子,总算是能发挥点作用了。身为我大房的女儿,理所当然要为了我们大房的利益和未来着想,这个项目我必须拿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给二房和三房的人!所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白沉香见她眼睛都红了,以为她真的因为自己的话勾起了不开心的事,正内疚着急着想要劝慰,却见她扑簌扑簌地掉了两滴泪后,哽咽到,“谢谢你,沉香”她擦了擦眼泪,心想着”我确实不想提起过去,过去的家族,过去的人生,过去的一切……不堪回首,不提也罢。如果可以,我想换个名字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既然上苍怜悯,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她要活出新的自己!
于是,她下定决心般对白沉香说,“过去的事情,我忘记了“
对于原主的过去,她确实忘记了。
对于自己的过去,我要忘记了。
“我叫孟长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浪子回头金不换。
从此,我叫孟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