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系铃的留给解铃的最后几句话,是男人无情。
解铃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莲从淤泥中生长出来;毛虫从蛹里化蝶而出;凤鸟从烈火里涅槃重生;而她呢?不过是冷了一颗心,逐渐走向破碎……
宋丹良似乎不能再挽回解铃了。这种情况下好像也没有谁能让两人冰释前嫌。
于是宋丹良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事情本来就很多,他也无力分心。
形势严峻,宋丹良整天都要面临很多抉择,这要求他必须理智,越理智他这个人就越冷漠。
可谁能知道呢?他夜晚从长廊中走来,手抬在半空,想扣那扇门。
他很想告诉她,他重伤之时,站上城墙俯视那黑压压的敌兵时,心里不是没有害怕过,他忽然就想起她曾说过的那半句话,她不怕行军苦累,也不怕刀剑流矢,也不怕漂泊不定、居无定所,她什么也不怕的!只要……
只要什么呢?
他以前想要亭台楼阁,无上的权利,想要世间少有的绝色。
用来干什么呢?用来标榜自己,把自己标榜得高高在上,可是回过头来,不过也是无人可拥。
他并不是想要什么爱情,那太虚幻,他就感觉自己站在冰里,浑身冰冷,他想逃脱这种冰冷,本能地觉得火种会在解铃身上。
这种莫名的想法在系铃离开他之后异常强烈,
尘埃落定。
他心里对解铃只有一句话,我……我不能没有你。
可是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于是准备叩门的手放下,从哪边来就从哪边回去,黑夜里,变成一个清冷的背影。
白天镇定又理智,夜晚的时候,他的眼神想落在什么上,可是他的眼睛在屋内找来找去,实在没有什么落处。
天正三十八年,宋丹良与漳淮王的角逐仍在继续,好像只有一方死去才能结束这场争夺。
宋丹良与三王爷、五王爷频繁通信,他们三方联手,很快剔除漳淮王在珧州的兵力,有意将漳淮王往南方驱逐。
漳淮王属于睚眦必报的人,一旦恨上谁,就一定搞他一辈子。
争夺皇位这么多年,漳淮王真是恨极了宋丹良,对他来说,坐不坐皇位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能让宋丹良坐上皇位,也绝不能让这个人有丝毫的痛快。
那一年追随宋间的二王、七王也被宋间带跑偏了,他们以为灭了宋丹良,其他草包王爷也就不足为患。
宋间犹如壁虎断尾一般,舍去了南方势力,一心北上珧州。
二王、七王甚至破釜沉舟,追随宋间而来,兵分三路,夹击至鸳头山。
这一次宋间注意到了宋丹良的小动作。
宋丹良将宋间逼至雀凌关以南后,按理说应该一鼓作气死追到底,可之后却只见五王爷人马丝毫不见宋丹良人影。
三日之后,探子来报,说宋丹良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拿下了一伙小山贼。
宋丹良在这个关键时候去为民除害,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漳淮王一行人是这样分析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五王爷也就是太子爷的亲爹——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那时候也只二十多岁,为人热情正直,正直到有点愣,一心一意追击漳淮王,追着追着就把人追丢了。
半将早就收到宋丹良拿下黄金寨的喜报,然而狄兰王府却迟迟没有响起凯旋之音。
半将放飞手中信鸽,命令沿途将士极力搜寻王爷下落,信鸽刚扑棱棱的飞过房檐,就有人赶紧送来急报,一个守城侍卫上气不接下气的闯进来,半跪在地上,头伏在地上,隐隐有哭腔,“半将将军!大事不妙!鸳头山埋有伏兵,王爷带领我等行军路过那里,正中了他们的偷袭。”
半将很着急,带着援兵立马就出发了。
可谁能知道,一块连接两处山崖的山洞被人事先拿火药炸塌了,洞口被堵得死死的。
没有办法,只能绕行,可行至一半,漫山大火,拦住去路。
就连铁索的栈桥也被砍断,半将他们被迫走小路。
半将心里愈发没底。
绕了一圈,才发现果然中了圈套。
他们生生被逼至断崖。
鸳头山有两处断崖,同名为鸟嘴崖,两处断崖相隔约六十丈,仿佛微张的鸟嘴。
半将站在崖边,已经能看见身穿甲胄的宋丹良,援兵的确是到了,可却只能和宋丹良隔着断崖相望,两处断崖,隔了三十余丈。
宋丹良回头看一眼,透过薄纱一样的烟雾,可以看到急切地望着这边的半将,明显可见半将身边有一个身穿蓝纱,迎风而立的女子。
那是解铃,她的身体已经不大好,是她央求半将带她来的。
宋丹良当然一眼就认出了,他的眼神没有太久停留,仍然是那副冷漠的表情,只是神情稍稍凝重。
宋丹良与漳淮王此刻正在对峙。
宋丹良身边的将军早已气急败坏,恶狠狠地瞪着不远处的漳淮王,一把将刀拔出,“王爷,咱们跟他们拼了吧!”
漳淮王大笑着走近,从背后拿出了一个黑布的大包裹。
“宋丹良,你的东西找不到了吧?在我这里。”说罢将手里的东西朝他晃了晃。
宋丹良直直地望着那黑布包裹,握剑的手攥的紧得发抖。
“这里面包着的是什么东西,能让大名鼎鼎的狄兰王紧张成这样子,”他干笑两声,“听说你去了黄金寨我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拿这个,这个在黄金寨,你便去平了黄金寨,若本王把它往这断崖下一扔,你难不成把这鸳头山也给平了不成?”
宋丹良问道,“你想怎样?”
漳淮王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真是乐得发疯,“我想怎样,”他望进他的眼睛,笑谑道,“你向前迈出五步。”
宋丹良迟疑一瞬,还是走了出来。
“让他们别动。”
宋丹良抬手示意身后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解铃隔着悬崖,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忙问半将,“那是什么?那个黑色的东西。”
半将摇了摇头,叹出了一口气,“那是黄金藕,念远城的一个神医说,要西南的纯阳木,西北的红墙土,夜晚的百草霜,黔州的黄金藕……说可治姑娘的花毒……我们王爷就去了。”
解铃沉默了许久,“神医骗王爷的……”
她背对着半将,半将看不见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