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凤金钱玉步摇,吹花红宝钿,金玉重珠耳坠,海水玉缀珠流苏,雕镂海青冠,绿松石银链,赤金缀蝴蝶玉凰钗,海棠花累金丝额坠,玉兰飞蝶簪,天青蘋花汀草瓶,雲鶴紋賞瓶……
沈歆跟着时诉一步步走来,看着这样一个个被精心摆放严加看管的物件,果然明白了老师所说挖到重宝是什么意思。即使在暗无天日的泥土下被时光掩埋,它们仍旧拥有惊艳世人的姿态。精妍的形容,精巧的技艺,再加上时光赋予的内涵,以及曾经拥有它们的主人的痕迹,这些东西,足以震惊业内。
困惑她已久的问题,现在露出了点点痕迹。即使现在并未靠近,沈歆也知道海棠花累金丝额坠上缺了两颗粉珍珠,雕镂海青冠底下有一道划痕,她曾在及笄礼上簪上赤金缀蝴蝶玉凰钗,她也曾挽着父皇的手臂软声撒娇只因为一对青玉梨珠耳坠,也为母后所赠的月阳相和添琴砚欣喜……目之所及,皆有情义,这都是她燕燕阁中的东西呀。
曾经以为已经模糊不见的前世画面,一幅幅,一幕幕,此刻像是放电影一样连环流转,直搅得她混沌不堪,心痛难忍。废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滚到眼眶的泪珠,却也提不动脚步向前迈去。
只能停驻脚步,假装在观赏。
“漂亮吧,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财大气粗的墓,想象不出墓主人是怎样的王侯贵族。这还只是九牛一毛,另外的都已经做好保护措施转移走了。”提起这些,时诉也难得免俗,兴致冲冲的讨论起来了。“不过目前还没发现决定性信息,等到所有地层被发现,我们就能揭开墓主人的秘密了。”
“现在还没考察完吗?”据她所知,此次挖掘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规模并不大,不应该还没挖掘完。这个墓,是她的,还是别人陪葬用了她的东西。毕竟,这只是一小部分出土物。
“大部分都已经好了,只是主墓部分地层有点复杂,为了不造成破坏,那边的部分不敢动用大型机械,全部人工挖掘。”
“哦,这样呀,那咱们现在是去主墓吗?”沈歆的面色依旧苍白,力气回复了一点儿,她动了动已经麻了的脚,温声问道。
时诉转头才看见沈歆面无血色,“师妹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现在还好吗?”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是不是刚才吃的东西不对,要去看一下医生吗?”
“没事的,我没问题,咱们先去找老师吧。”沈歆笑着打断了时诉的未完的话,她想知道,这个墓,是不是她的。当年自己的肉身早已被炸毁,如果是的话,靖安这位义弟也算是对自己情深义重了,修了这么大一个衣冠冢,以免自己的魂魄无处可依四处漂泊。
“确定没事吗?你脸色真的不太好,可以给老师说一下,你先去休息。今天去不去无所谓的,只是今天很可能开墓,老师想让你长长见识而已,这种事情以后多的是,也不缺这一次,身体要紧。”时诉是真的担心沈歆的状态,是不是没怎么呆过这样的环境才引起的身体不适,不会尘土呼吸过敏吧,听说沈歆家境挺好的,毕竟真金白富美应该没有过下坑经历?
“师兄”沈歆一脸无奈,“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一个人?”时诉师兄竟然话唠,自己这是一不小心发掘了隐藏属性?就算是同一个老师,但二人发展的方向不同,交集也不多。不过是逢年过节和老师共同吃过几次饭,通过邮件请教过些问题而已。真正的生活中的交往确实很是浅薄,她眼中的时诉是一位认真且有钻研精神的学霸,对他的敬佩之情居多。
当时乔望晴得知他们成了师兄妹,还特意去校园网中搜了搜,结果还真的搜了出来。是一位不知名的学生发的一张照片,篮球场上正弯腰微微喘气的时诉,清瘦俊朗,质新俊逸,尽管身着队服,也透着一股书生气,清秀之姿生生被阳光衬得升华了不止一星半点,最主要的是,真白,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比周围篮球队的队员大了几岁。还记得当时乔望晴和简兮古里古怪地对自己说“真有福气”,而观澜妹妹只说了三个字,“像唐僧”。
确实,白白嫩嫩的样子像西游记的唐僧,现在这唠唠叨叨的样子像大话西游的唐僧。
“没人说过,像谁呀?”难道自己还长了一张明星脸?
“唐僧。”
“额……是吗,哈哈哈,没想到原来我的真实身份是师父呀。”也算是明星了吧?时诉完全没有意会到沈歆语气中的玩味。这么一来,刚才的紧张氛围直接被打破了,二人向前走去,看看里边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弯腰穿过一小段土矮墙,就看见一大波人站在那里,吵吵闹闹的,吕教授和陈教授二人浑身沾满了泥土,相比是刚才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左边再挖一点,空出一个人能站的地方,小心点,千万别磕着碰着了。”隔着老远就听见两个老人家激动的声音。
“应该是挖出来了,快走。”沈歆连忙跟上。
到了近前,才看见是一套刻满往生花和如意祥云图案的棺椁,古朴端庄。两个老师完全沉浸在发现奇物的惊喜中,”这木料,如今竟然还完好?小心些,周围的人都穿戴好发防护服和面罩,医用甲醛等溶液准备好,空桶呢,拿过来,马上要开了。”空桶是为了舀棺椁里的积水。
沈歆和时诉赶紧拉上呼吸面罩,凑到近前。所有人都盯着开棺的那几个人,看他们用工具启开,等着看里边主人的真容。
经过一阵敲打,终于到了最后关头,”一、二、三,开!”
众人踮脚勾头往里看,没有往前,倒是把录影机给架上了。很多棺椁开了之后会有瘴气,味道也不好闻,一般不会第一时间凑上查探。
出乎意料的是,里边干干净净。拿出来后,两件大红喜服在手电筒的映照下,即使能看出颜色不再鲜艳,却也依然华丽非常。细看来男式为金线绣祥云玉竹暗纹如意四爪蟒袍,女式为五凤和鸣缀明珠绣玉绒花礼服,里边甚至还放了配套的缀着金珠的锦鞋。
这是永安亲自画的图样,在她及笄的第二年。当时母后笑着说要给她找个驸马,而永安见多了父皇母后的恩爱之景,爱情和婚姻也存着一份憧憬之情,自己偷偷的画了这个图,后来隔一段时间就要拿出来改一改,说是尽善尽美也不为过。她也暗地里幻想过萧临穿上喜服的样子,必定是清逸俊朗骄然如日一般的,后来随着时局恶化,为了不将萧家牵扯其中,这幅画便再也没拿出来过了。
期望的人都不准备要了,一件未知的衣服还保留着干嘛。
当时的她,愁丝百转,焦虑万千,思来想去只能放弃。往日种种,尽付流水,一切笑颜,扎入心底。
沈歆没想过她能看到图纸上的样式变成成品,也没想到这两件衣服能放到一起,此刻,她是多么想要见到萧临,想要埋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
怀着复杂的心情,她跟在吕陈二位老师的身后,默默打听着消息。一时之间,过多的信息袭来,她的脑袋一片混沌,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想知道什么,所以也就无可发问,听到什么就接收什么了。
“哎呦呦,你看,这个料子,这个工艺,真是太精美了。带上手套,你的手这么粗糙,勾着丝线了怎么办。”吕老师在服饰礼仪上用功颇深,现在发现了这两件,可是宝贝的不得了,唯恐受到一点儿破坏。
而陈老师喜欢家具饰品,此刻眼睛完全粘在了刚新鲜出炉的棺椁上,恨不得马上下手仔细摸摸。只从他那抿得愈紧的嘴唇就能看出来,激动了。
“看来这里没有墓主人啊,竟然是个规模这么大的衣冠冢,实在是大手笔。”
“前一段时间就让几位老朋友鉴定过了,大部分物件都是大晟时期的,特别是头饰,当时的点翠工艺刚刚萌发,具有一定的特点,正好给判断提供了依据,而且那些瓷器都是官窑,特征十分明显,就是不知道是谁的了,有用的身份物品一个没有,不好判定呀。”陈建年摸了摸额头,似乎有些苦恼。
“老陈,你还得打电话让那几位过来,咱们好好考察,这次收获实在太大了,几乎各种古董类型都有涉及,咱们两个拿不下来。”吕斌也想到了要面临的问题,从考察结果层面来说,确实很艰难。“尽力而为吧,也不是所有都求个结果,让这些东西重见天日,让所有人能再次看见它们,不也是我们的目的之一吗?”
吕斌看见沈歆跟在他们身后,时诉被安排去安置东西了,她就一个人慢慢走着,也不说话,猝不及防吕斌抛出了个问题问她,“小歆,你对这个空墓怎么看?”
沈歆没想到一个人发呆都能被抓过来提问,而且还要评价疑似自己的墓,确实有点儿心情复杂。“我没有见过之前出土的东西,所以只能依据现场来评判。第一,刚进来时,和时诉师兄看到了很多瓷器和头饰,可以猜测墓穴的主人拥有大量财富。第二,空棺椁里只有两件喜服,且凭借蟒和凤的纹样可以猜测墓主人的社会地位相对较高,而空穴,则可以合理猜测二人发生了意外,肉体可能已经不存在,当然,由于没有任何文字资料,所以无法判断其中的内情,但是可以凭此排除一些人。第三,棺椁上的往生花图案,再结合陈老师说的大晟时期,可以断定,里边的女主人,是大晟一位公主,这是一个公主墓。”因为流传着那样一个传说,慕家人一直将往生花奉为图腾崇拜,每个嫡系皇室之人的棺椁,都刻着往生花。
说完这些,沈歆不知道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二位老师,自己揭了自己的底子,感觉怎么这样别扭呢。
“哈哈哈,我这个学生还行吧。”
一串话下来,沈歆确实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往生花。没有混迹圈子几十年的人根本都不知道这个信息,没想到自家小徒弟竟然知道,不错不错,可以看出这几天她下了苦功夫去找资料研究了。
陈建年看着笑的眉飞色舞的老搭档,素日严肃的脸庞也向沈歆绽放了个笑容,夸奖了一句“不错。”
“可不是,这说明她把我的论文都研究过呀,不关注我的肯定不知道,想当年还是我最先提出大晟的'国花'是往生呢,花费了好几年取证调查才得出的结果。”吕斌得意洋洋,甚是开心。
沈歆抬手抚了抚心口,都怪自己一时混乱,竟然说出了往生花这个关键信息,皇室秘辛哪是旁人能够知道的,还是大意了,还好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老师正好圆了这个话,看来回去得一丝不落查阅完导师的文章了。
沈歆心情复杂地回到了住的地方,刚放下手上的东西准备洗个澡,眼前却出现了朝思暮想的人。
面对盛南阳伸过来的双手,她赶紧躲了一下,即使没有碰到尸体什么的,也沾满了尘土,实在是不干净。
“你躲我。”盛南阳不乐意了,甚至有点儿委屈,他千辛万苦地跑过来,满怀希望,不就是想抱一下吗,怎么就换来了一个躲避呢,是不是她还没有接受自己?这样一想,更委屈了,闪着光的眼睛突然暗淡,神情都有些小心翼翼。
沈歆哪儿见过如此模样的盛南阳,要知道以前的萧临永远是一番光风霁月胜券在握的样子,此刻露出小奶狗一般的神情,可把她心疼坏了,竟引得她心肝乱颤恨不得搂着它才好。
等她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亲的如胶似漆。沈歆深刻反省了自己,都怪前世加今生四十岁的自己太饥渴了,才会刚见了面就扑上去。
手锤了又锤,还是挣不脱铁一般的怀抱,男人的舌头不安地伸进樱桃小口,似是尝到蜜果般不知餍足,吃了又吃,尝了又尝。直到沈歆的舌根都被吸麻了,男人才愿意放开尊口,慢慢地舔舐着她的唇瓣,似是温柔的抚慰。
不知为何,沈歆的脸更红了。意识清醒的她赶紧推开盛南阳的怀抱,故作镇定地同他问好,让他坐下。“你先坐着,我身上都是土,先去洗一下。”说着同手同脚的就出去了,走到门槛那还绊了一下。
盛南阳看着如此可爱的沈歆,暗暗笑了,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嘴角扬起一抹醉人的微笑,连着眼角都洋溢着笑意,“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