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放着柔和的钢琴曲,冷气充足,靠垫也足够柔软。可是,胃里却灼热得似有一团火,整个人轻飘飘晕乎乎。
“万星遥,你……等我……买药……”是谁的声音,他在说什么?声音仿佛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胃里的那团火温度不断上升……不行,忍不住了。猛地推开了一边的车门,刚把头伸出去,酒精味冲天的液体就穿过喉咙一泻而出。
一场昏天黑地后,万星遥恢复了一丝清明。
“万星遥,你没事吧?”夏泽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朝她跑过来。
“我歇会儿就好。有水吗?”呕吐过后,说话异常艰涩。
“有。”夏泽坐到她身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水。
她一边小口喝水,一边静静地靠着放空大脑,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觉得自己能正常思考了。
“夏泽,几点了?”
“一点了。魏晓已经跟你爸妈说,你今天不回去了。”
万星遥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又开始沉默。酒醒了,记忆也回来了。当时在洗手间,把那叠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把它们扔到了垃圾桶里。
强颜欢笑地回到座位上,为了吊住就要崩溃的情绪,她只好不断吃东西,不断喝酒,直到记忆中断在某一刻。
“解酒药,还要吗?”夏泽递给她一个小玻璃瓶。
万星遥摆摆手,“我已经没事了。”
“你到底怎么了?”
“没有啊,就是一高兴喝太多了,刚刚没出糗吧?”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欢快一些。
“万星遥,你别瞒我,”夏泽嗤笑一声,“我没临川那么迟钝,也不像魏晓秦瑢谈恋爱入了迷。”
万星遥默然不语。
“从洗手间回来就不对劲了,为什么?”
“遇到了一点不开心的事情。”万星遥别过头去,避开黑暗中那道探究的目光。
“是吴忧吗?”
“我都说了没事了!”刚说完,她就发现自己的语气有多不耐烦。心里内疚,转而声如蚊呐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你不想说就算了。只是你刚刚太反常,吓到我了。”夏泽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没有生气,“去我家,好吗?”
轻轻把自己蜷缩在后座上,万星遥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车在熟悉的大门前停下,夏泽先下了车,帮万星遥拉开后座的车门,他背向她蹲下,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上来。”
“我自己可以走的。”
“上来。”夏泽不耐地催促。
感受了一下仍在微微眩晕的大脑,万星遥只好无奈地趴到夏泽背上。走动间,薄薄的衣料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夏泽背上肌肉的运动。
那他不是也能感觉到她的胸吗……想到这里,万星遥马上提醒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哦。”
“胡思乱想什么?你有吗?”憋着笑的声音传来。
万星遥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有”是什么意思。她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恼怒,伸手就往夏泽手臂上一拧,“你变态!”
“实话实说都不行吗?”夏泽像是感觉不到疼,还在笑嘻嘻。
洗漱完躺到床上,万星遥这才发现全身脱力了一般,不想再动一下。
正要关灯睡觉,却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谁啊?”
“是我。”
也是,除了他还能是谁,万星遥把被子往头上一拉,冲门外喊道:“我睡了。”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要开门进去了。”
就知道,夏泽肯定不是那种让他走就走的人。
“有什么事吗?”万星遥只从被子中露出眼睛,闷声问道。
夏泽没有马上回答,径直走过来坐到床上。他刚洗完澡,栗色的头发看上去十分柔软,身上随意穿了一套球衣当睡衣。
“干嘛穿球衣睡觉?”
“穿球衣睡觉能提高球技啊。”夏泽随口开了个玩笑,他将吸管插到一个玻璃瓶里,递给万星遥,道:“把药喝了。”
万星遥盯着玻璃瓶看了一会儿,一把把被子扯过头顶,声音听起来更闷了,“我已经没事了,不想喝。”
一个温和却不容反抗的力道,把被子从她的头顶扯到了脖子下,“不要憋着睡觉。这个药不喝,明天头会很痛。”
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滑过两颊浸入鬓发,“你干嘛一下子这么温柔?痛就痛嘛,那又怎么样?”
空气中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夏泽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却是一贯的痞里痞气,“你傻吗?干嘛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泪流得更凶了。本以为明天头再痛也没有人关心,把自己憋坏了也没有人发现,可是这个烦人的夏泽,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她?害得她连自怨自艾都不可以。
“别躺着了,先起来。”夏泽伸手拉她。拉了一下,没有动,再一下,还是没有动。夏泽好像和她较上了劲,更加用力了。
万星遥本来也无所谓躺还是坐,被夏泽一拉扯,心里的倔强也冒了出来。她就是不起来,躺着哭个昏天黑地,他又能怎样?
夏泽扯了几下,见没有效果,很快就没了耐心,他猛地一个用力,万星遥被带到了他的面前,额头狠狠地撞上了他的下巴。
“砰”的一声,夏泽立刻低头去看万星遥的额头状况,万星遥也连忙抬头确认夏泽的下巴是否平安。
一仰一俯间,万星遥唇上一软,一个柔软温凉的东西贴到了她的唇上。这是……和他吻到一起了吗?还没来得及分开,一个景象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了眼前:欧洲的某个街头,吴忧和沈菲菲正旁若无人地热吻着……
火光电石间,心中产生想要报复的强烈恶意,鬼使神差地,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面前温凉的柔软。
铁锈一般的味道顺着她的齿沿转移到舌尖,还没来得及想那是不是血,狂风骤雨就已经向她袭来,一会儿是野兽的撕咬,一会儿是轻轻浅浅的温存……
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她才猛力推开身前的男子。他琥珀色的瞳孔仿佛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带着对猎物的渴求,和冰冷的掠夺性,正紧紧攫住她。血迹斑斑的唇轻轻翕动:“你把我的嘴唇咬破了。”
万星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我额头撞的。”
夏泽用手背抹掉嘴唇上的血,开门见山道:“万星遥,说实话,是不是吴忧惹你生气了?”
万星遥表情一僵,片刻后诚实地点头。
夏泽突然伸手压住她的双肩,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万星遥,如果你还喜欢他,就不要拿我当枪使,故意拿我来气他。这让我看起来像个笑话。”
他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万星遥迷惘,她是在拿他当枪使吗……她回忆起了那一刻报复的快意。愧疚地垂下眼帘,低声道:“对不起。”
“算了,谁让我……”欲言又止,他苦笑一声,“好好休息吧。”走到房门外,又停下了脚步,“把药喝了,睡觉别闷头。”
话音落下,灯光也随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