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之中有行商之人,与这小酒铺的掌柜早已熟识,即便是平日,也常有身上未曾携带银子记账的。但今日酒铺中多数为江湖人士,这时风沙呼啸来袭,哪里顾得付账,一时之间早已走个精光。
店小二哭丧着脸,这场风沙说来便来,事先又毫无征兆,他虽说在雁门关做了四五年伙计,但从未见过似今日这场风沙。当下又要硬着头皮将茶碗、桌子搬回后院。但风沙太急,又吹得太急,竟连睁眼也是不能,气得呜呜哭将起来,“他娘的,这笔账掌柜的只怕又要算在老子头上啦!”正在这时,忽听得一阵银铃响过,只听一个女子叫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店小二听得声音正是方才骑驴的少女,又道:“我哭我的,又碍你什么事?”话音刚落,只听凌雪道:“接着!”话音未落,只觉一块沉甸甸的东西砸到自己身上,将双眼眯一条缝,向地上看去,却是一个青色荷包,忙弯腰去捡,只听得银铃声音渐渐去远,忙大叫道:“姑娘……姑娘……是你的荷包么?”
隐约间听见凌雪声音缥缈:“送与你啦!”
店小二只觉荷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只见其中装着两只小金元宝,登时眉开眼笑,愁云顿消。
原来风沙忽至,凌敬为躲避风沙,一把携起凌雪的手,疾向山道旁的大石中躲避。雁门关北出五里之地,尽是绵延山脉,凌雪行到半路,忽然叫道:“哎呦,不好!”凌敬道:“怎样?”
“小花儿还在酒铺外呢!”凌雪焦急道。
原来她骑的那头青驴名字叫作“小花儿”,是自己三年前在山下玩耍时,见一个老农赶着它耕地,见它可怜,便重金买了回来,为它取了个名字叫“小花儿”。这时躲避风沙,走得匆忙,竟将它忘在酒铺之中,当下急道:“哥,你先找地方避风沙,我去去便来。”当下又转身赶往酒铺。凌敬恐她有什么散失,叫道:“快回来!”但这是风沙太大,凌雪又去得甚急,他追了一阵,忽听得混乱中一人叫道:“刘大哥,我和彭老弟这场戏如何?”
凌敬认得这声音,知道是那契丹人萧元气,心头一震,暗道:“好啊!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啦!”转念又想:“他们为何又要做戏?”又听彭飞道:“嘘,先别废话,咱们去关帝庙躲躲!”凌敬听他几人说话不严不实,似乎有什么阴谋,心中起疑,忙又掉头,朝着方才他们几人说话方向跟去。
凌敬跟出半里之地,只觉风沙渐小,睁眼看去,只见面前是一座高峰,暗道一声侥幸,若非睁开眼,只怕自己非撞上去不可。忙转头看去,原来自己一路紧跟,虽是行的缓慢,但方向偏了,这时见右手处一条小道从两侧山角露出,心想萧元气等人定是熟知此处地形,从这条小道去了,刚到小道口,一阵风沙吹到自己眼中,不禁“哎呦”一声,紧接着听见“嗖嗖”几声,忙双足一点,腾空跳起,紧接着又听见一声猛喝,跟着又是“嗖嗖”几声,他这才知道自己被萧元气等人察觉,他们三人正躲在小道两旁朝自己发射暗器。但他此时身临半空,要想另行闪躲,已是不及,又苦于睁不开眼,只得听声辨别暗器去向,伸手去接。幸好他自幼苦练暗器,这时双手一抄,将暗器接在手中,刚要落地,又听得“嗖嗖嗖”数十声破空之声。
这时他再不敢大意,忙身形一转,躲向一旁,将眼中沙尘揉出。待过了片刻,不听暗器之声,心想:“他们能看得到我!”
朝他发暗器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吃亏、萧元气、彭飞三人。原来他三人起初并不知凌敬跟在身后,待三人方入小道之时,听见凌敬“哎呦”一声,三人听得身后有人,这才施发暗器。常言道:做贼心虚。刘吃亏先前行路时,便担心萧元气说漏了嘴,自己等人奸计被识破,是以一路之上,走走停停,凝神细听是否有人跟踪。但凌敬落脚无声,是以他几次并未察觉。这时一听得凌敬出声,当下便已将扣在手中的暗器打出。
凌敬恐怕他三人仍旧藏在山石之后,又等了片刻,故意口中大叫:“燕兄,小心暗器!”话音未落,只听得“嗖嗖”几声,他暗吁口气,心道:“果然不出所料!”忙又哎呦一声,道:“燕兄,我中了暗器!”过了片刻,又道:“燕兄,孟兄,我先打头阵,待贼子射出暗器,你们二人再闯入,怎样?”又口中含糊地答道:“好!”当下身形一闪,从小道口疾纵而过,这一下却未听见暗器之声,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又道:“贼子们恐怕去了,燕兄,你跟在我身后!”当下纵身跳到小道口,却不闻得暗器声音,这时风沙从小道口灌入,他忙用手掩住眼睛,以防迷了眼睛,正在此时,忽然听得暗器声响,知道又有暗器偷袭,忙将身闪过。
这次他知道敌人就守在山石后,只等他现身,如此敌人在暗,自己在明,只得纵身躲在一块山石之后,盼着风沙停歇。约过了半个时辰,风沙渐渐变小,这时已能睁眼,他口中大叫几声,装作与人说话,又试了几次,不见有暗器射出,这才从山道小口处穿过。
待穿过小道,只见山路渐宽,一旁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只见风沙之后,依稀可见群岭环绕,苍茫天地间,一片寂静肃杀之气,心想:“先前听他们几人说起要去什么关帝庙,也不知那关帝庙又在什么地方?”当下缓缓前行,一路小心,只怕刘吃亏等人藏在暗处偷袭。
将行五六里地,山势渐缓,遥遥望见半山腰处有几所亭房,心想定是关帝庙,当下寻着山路,快步赶去。
山路最为难行,虽说一眼望去,房屋近在咫尺,但凌敬行了约五六里山路,这才赶到客栈所在之处。只见这所客栈门口一块大匾写道:不来客栈。四个黑色大字。
凌敬暗笑一声,“这世间当真是无奇不有,开客栈的,竟然起这么一个名字。”客栈前两条小道,分作左右,门口栓着几十匹健马,其中便有雷长兴等人所骑的马。
凌敬进入客栈,见大厅空无一人,叫道:“有人么?”忽然间柜台处冒出一人,道:“你吵吵什么?”凌敬见他一身掌柜的打扮,约五十左右年纪,眯着双眼,颌下一小缕胡子,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料他定是店中掌柜,笑道:“掌柜的,还有房间么?”那人将凌敬上下打量一遍,见他衣着破烂,头发、身上满是沙土,连连摇手道:“没有,没有!去别家罢!”
凌敬道:“当真没有?”掌柜的爱搭不理道:“当真没有!”凌敬见他一副冷漠之态,心生厌恶,正要转身离去,又道:“敢问掌柜的,此处还有客栈么?”那掌柜的道:“没有!”凌敬道一声谢,转身便行,将到门口时,只听那掌柜的道:“你当真是来住店的?”
凌敬气道:“你当我是存心消遣你么?”掌柜的冷笑一声,道:“对不住,今日小店客满,还请另行别处罢!”凌敬冷哼一声,便大步跨出店外,心想:“这客栈老板好生奇怪,哪里有不许客人住店的?”抬头回望一眼,见那客栈一片冷清,心想:“怪不得叫作‘不来客栈’,我这一生只怕也不会再来。”当下气冲冲而去。他越行心中越气,心想:“何不问问那掌柜关帝庙所在!”又想起那掌柜神情轻蔑,明眼是瞧自己一身穷小子装束,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中便越是有气。他性子本就倔强,偏偏不愿再拉下脸回到客栈问路,只得胡乱赶路。
未走几步,忽然心想:“那客栈的门匾怎会是用黑字所写?是了,那门匾显是刚刚换得,我入店之时,还曾嗅到一股油漆的味道。”想到这时,豁然开朗,笑道:“门匾招牌该当是鎏金大字,他却用的黑色,再加新刷的漆,莫非这客栈是刚刚被人换了招牌,又起个‘不来’的名字,掌柜的又是一副冷漠逐客的模样,这其中定是藏着隐秘之事。”当下转身折回,唯恐被人察觉,远远从客栈左侧绕过,翻入后院之中。
忽听得一人道:“刘大哥,你说那厮会来么?”说话之人正是彭飞。凌敬忙躲到一堆干柴之后,心想彭飞口中的“那厮”定是自己。